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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洛抬头,兀自看了会儿穿缀苍穹的银河星斗,便径回屋睡了。张洛盘算着那西域女子若真乃妖人,勾上赵仓山,定不是为了这个枯槁般的中年人,若图财,便要徐徐图之,或忽悠,或吓唬,总该哄得那财主掏了钱,也要花些时日,若图色,兀那赵曹氏确是个美丽无比,更兼丰腴风流的美熟妇,可要勾了她去,也总该使摄法,弄邪术,闹将起来,也要弄出响动。更何况张洛又在宅前屋后设了结界,就是用了妖术,也要被结界所困脱不得身来。
那不经事的小道长经前两次伏魔,自以为法术高妙,一发膨胀起来,却不知一夜安泰,只是侥幸。待到五更天时,只听得宅院内乱声大作,那赵曹氏岳母扯着音儿,把个柔嗓子扯开了拶逯,一时间竟破了调,院内家仆丫鬟,一发忙活得叮当作响,把个宅院闹得沸滚,好似下水饺的锅一般。那道士悠悠醒转,缓了半晌,耳听得屋外乱做一团,这才大叫一声不好,好似被从火炉里扔在寒地里一般猛地一激灵,便赶忙翻身下床,连寻常路也不走,径自翻墙上瓦,三钻两窜,便到近前,却也十分无规矩,除了贼,哪有随便翻屋顶的?
“啊……这……这这……如何是好也……”那岳母的话音都嘶了,原本柔玉般的好嗓子,当下便急得如破镜打砂一般。待到张洛赶至那厢,那美人只是站在居处的院子里,一众小厮穿行于庭中屋内,却因晨曦未至而始终不见究竟。那张洛见赵曹氏没事,悬着的心立马安下大半。
“可岳母无事怎得如此急,哎呀呀!不好!定是我那丈人出事了也!”
那少年心下大叫不妙,便赶忙飞身落在庭院中,赵曹氏大惊,却见来者是张洛,心底也将将够到了边,神儿便有了主,不再慌乱,只是秀目乱转,嘴里细细碎碎地说着自己都未必听得清楚的碎嗑儿来。
“岳母大人,岳母大人!”
张洛兀自叫了几声,那赵曹氏才回过神来,大急小怨道:“洛儿,你岳……岳父他……”
“啊呀!”张洛见赵曹氏一脸惊恐焦急,当下大惊,连忙让开众人,径自闯入屋内,见一众小厮正围在绣榻边,七手八脚地忙活,那岳父正趴在榻上,口歪眼斜地抽搐着。那绣榻上黏浊有白,昏臭似遗,一发搅在一起,分不出个数,那岳母见张洛闯进房间,便紧随其后跟了进去,见张洛兀自立在一旁,她心下亦慌乱,便就势凑到张洛身边,握住张洛胳膊到:
“洛儿……你丈人他……莫不是……马上风了?”
那道士见赵仓山尚有生息,这才放下心来,长吁口气到:“非也……应是马下风……”
那天师忽地想起什么似的,连忙问赵曹氏到:“昨晚在此间过夜者,是否另有其人?”
那赵曹氏咬了咬嘴唇,不情不愿地回答到:“正是……”
那道长心思玲珑,见赵曹氏神色怨妒,心中已猜中了七八成,却又问到:“是那西域女医?”
那赵曹氏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到:“方才见她自称出门抓药,我便急忙赶来,没成想……”
那美人话音里竟含着些焦急自责,半晌竟急得几乎哭出来,那张洛忙使好言劝住,又道:“大人,您可将昨日之事,截长补短地同我说来。”
那赵曹氏颤巍巍叹了口气,才将那原委一五一十地说来:原是那赵曹氏心中负气,却仍怀温存之意,与那庭中逛了好一会儿,这才徐徐下定决心,仍要回屋与那家主亲热,可自至那厢,耳边却远远听得赵仓山与西域女医淫戏之声,当即便妒火中烧,却受那三妻四妾并纲常之缚,故不敢发作,又想甩袖子就走,倒牵挂那家主,两下里受气,便在侍候丫鬟的屋里盯盯坐了一宿,那屋中淫戏之声经宿不绝,直至黎明,方才少歇。
那美人煎熬一夜,耳听得家主那屋没了声音,便起身出屋,只见那女医从财主屋中出来,正与赵曹氏撞了个正脸儿,问到那女医意欲何为,那女医只说要去抓药,进屋一看,便见夫君趴在一团污秽的绣榻间,佝偻着身子不住地抽搐了。
“唔……”那道长沉吟半晌,便去榻上摸丈人的脉搏,只觉那家主脉象紊乱,虽不要命,却也近乎半废,复扯过手腕端详,只见一道黑气贯穿静脉,隐隐地显出不详。那道士见状倒舒了口气,那女医定是妖人没跑,好在还与这丈人留了半条命,想救回来却也容易,只是须先驱了这绵延不绝的妖气,复用柔药慢补,一年半载,便能复归如常。那道士不会制符水,却实实在在同师父学了药理,便同岳母道:
“大人莫要见惊,我这岳父有救,只是要断绝房事,直至康复后三月外,方才复能做事……”
那岳母闻言大喜,又见那小道长说到:“此番重中之重,不在我丈人的病上,丈人暴疾,我想,定是与那妖邪有关……”
赵曹氏闻言急到:“你个破落道士,怎么甚事都要往装神弄鬼里想?我嫌汝辈,正是因汝等不问究竟,专门捕风捉影,想这阎浮世清朗日月,又怎会有甚妖邪?”
那少年闻言并不见气,只是拿过纸笔,刷刷点点地开了个方子,那赵曹氏接过细细端详一阵,见其上用药俱是寻常柔药,便少缓辞色,一面忙吩咐下人按方抓药,一面同张洛道:“贤婿,此番家主遭逢不测,全仗你护持也……”
那张洛闻言忙摆手到:“非也,目下要紧之事尚未决断,尚不可掉以轻心,若不严谨,恐又遭加害也……”
“既是如此,俺妇道人家,毕竟见识不足,你可便宜行事,处处小心。”
那赵曹氏毕竟是个女子,平日里千般傲慢道德,一大半便是凭依赵仓山之势,如今夫家出事,她便没了依仗,故顾不得傲慢,放下身段来,那少年见刁岳母今日竟一反往常,一发亲切起来,心中颇有诧异,音儿却也软了三分,便叮嘱赵曹氏到:
“小婿恐这番是黑里欢作祟,谋夺家财人命不算,还要将您掳了去当性奴,实不相瞒,那日里满地窜稀的小白脸,多半便属此道妖邪,把好颜色好话音儿哄了您,专为骗占此间人财……”
张洛索性把前日里于屋上伏妖之事,一五一十同赵曹氏挑明了,那美妇见张洛神情严肃,言语恐怖,不禁一阵后怕,哪还顾猜忌张洛所言是真是假?便见那岳母花容失色,扯住张洛在屋外说话:
“好女婿……那边厢……亏了你也……可,可……念在我也是一时受妖言蒙蔽……千,千万莫告于你父……”
那女婿本想见赵曹氏战战兢兢,便想以信要挟,一鼓作气,就把那岳母的刁气放了,省得她日后与自己作对。可转念又一想,目下之事,当以大局为重,那妖医敢明目张胆欺负到家门口来,想必更有些奥妙神通,如是便不可不谨慎。那岳母虽刁,与自己究竟还是一家人,如此便更要抱团,若那岳母因自己要挟而同自己撕破脸,伤了和气,日后却更不好相处。由是便作罢,好言宽慰赵曹氏到:
“大人莫挂怀,如今大事,当属保全家门才是,您可即刻收拾东西,与我那媳妇一道,暂且住在梁氏姨姨家里。”
那赵曹氏还想说些什么,正欲张口,却犹犹豫豫地半闭起来,只是微微点点头,赶忙回自己住处,匆忙打点不消半晌,便与两贴身丫鬟一人一包袱挎在身边,慌张至张洛处,见那道士仍旧在那院里,只是端着沙煲烹水煎药,那少年道衣虽破,却仍有三分仙风道骨,今日再观瞧,竟觉那道士女婿越看越顺眼起来。
那岳母心下竟没来由地安稳下来,双腿一软,险些站不住,扶在院门前,把个身上的包袱滑在地上。张洛见状一边去扶,一边去拾那包袱。那岳母自小养尊处优,哪里会叠包袱卷?因此那张洛一拾,那包袱便散落在地,柔地散开,只见里面除个妆奁,更兼一大堆珍玩小器,呼啦啦滚将一地,闪金夺目地折着日光。
赵曹氏见状忙去地上敛物,一双玉手却敛不过来,放下珍瓶,珠翠便乱滚,拾起手镯,那瓶儿却立不住,骨碌碌地倒在地上溜开,好不容易把那一堆好波斯敛在一块儿要系成包袱,却因那扣儿打得不紧,刚提溜起来,便又散了架儿,弄得那贵妇赌气地坐在门槛上,也不说话,只把双可爱的眼睛埋怨地盯着张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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