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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不知是第几次听到柳嫣病危的消息,之前春鸢也这样来请过,过去见面,不过又是一通满含怨恨的指责,即使如此,再次听到这说辞,蔡玠还是去了后院。
刚下了年后第一场大雪,如柳絮纷飞,冷冽的空气吸进肺里令人清醒,挂着厚重幕帘的屋子却是温暖如春,柳嫣的卧室更是烘热如火炉,蔡玠解了披风交给春鸢,在床前的凳子上坐下。刚从雪地里走来,鼻尖冻得通红,沉静的眉眼一如她嫁给他的那年,丰神俊逸,明明还是那个人,却早不是从前的心境了。
或许他对她的心就从来没有变过,柳嫣终是忍不住问出自己最在意的那个问题,“你喜欢过我吗?爱过我吗?像对那个人一样,哪怕一点点。”她始终不能放下对冯敏的芥蒂,连名字也不愿提起。
这个问题其实早已经没有意义了,但躺在那里的柳嫣撑着最后一口气固执地想要一个答案,蔡玠只能摇摇头,就算骗了她,他也骗不了自己的心,何况就算只是一句谎言,他也不想委屈敏敏。
“记得我们以前多好啊,就算你许久不来我家,也不会有半点生疏。你知道吗?你家上我家提亲的时候,我真的好高兴,我从小就喜欢你,我娘也一直安慰我,我一定会嫁给你,那一刻就像梦想成真,为什么这个梦不能一直做下去?”眼泪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柳嫣哭着望向使她梦碎的人。
她今特意叫春鸢将她扶起来打扮了,就算没有带首饰,脸上也细细上了一层细腻的粉,遮住了苍白的脸色,可她的消瘦是骗不了人的,躺在床褥堆砌的被子里,仿佛一堆骨头架子陷在里面,哪有半分美感。而他的眼神一如既往的平静,甚至难得带一丝善意,“我有时候也在想,如果没有走错那一步,两家还是通家之好,你我就算不是亲生,也是感情深厚的兄妹,而不是闹的近乎决裂。”
她觉得幸福快乐的事情,却是他追悔莫及的一个错误决定,他待她何其残忍,可她看着那张脸,除了满心的怨恨还是酸涩的喜欢,缓过一口气,“是你辜负我,你要是不爱我为什么娶我,娶了我为什么还要纳妾?我这辈子叫你害惨了。”
她要说什么,他只默默听着,何必再跟一个病人计较。蔡玠不做声,那份宽容疏离,仿佛她是无关紧要的陌生人,早晚会离开他的生命,不再有任何交集,所以他心如止水,没有任何情绪。
“我这辈子就要结束了,却没有得到过你一分的爱恋,下一辈子可不可以对我好一点,我不要做你妹妹,你以为我稀罕你的嫁妆你的补偿吗?我什么都不要,你答应我,下辈子娶我,待我好一点。就让我安心的走。”
这话一出,蔡玠剑眉微蹙,良久才缓缓道出三个字,“对不起。”他不能给她这个承诺,即使是哄她开心也不可以,因为他的心早已经给了另一个人,就算要约定下辈子,他想得还是那个抛弃他的人。
柳嫣又气又怨,哀戚道:“我都要死了,你也不愿意哄一哄我吗?”
回答她的,还是一片冷的沉默,气的险些吐血,还不得不咽下去,强撑着最后的精神头,“我可以答应和离。”
他稍稍撩起眼皮,难得的正视,却更令人恼恨,几乎控制不住恶意,“我给你买的那几个妾,花了我大笔银子,我没有生下一儿半女,你把她们收用了,多生几个孩子,叫我安心,我就放你自由。”
正德三十五年的这个冬天,格外寒冷,年后接连下了好几大雪,大户人家一些简陋的马棚都给压塌了,更别说百姓们那些泥土房子。下雪时皇帝兴致勃勃去南山赏雪,御医也说圣上难得身体好转,却无法控制掩盖住浓浓年味下的波云诡谲,果然,从行宫回来,化雪天冷,皇帝就不好了。
幸好自从生病以来,皇后便寸步不离,察觉到不妙,连夜秘密通知太子。寂静宽阔的皇城大街,瞬息之间,北面亮起大片火光,整齐地马蹄路过的声音,惊醒了还未完全入睡的京官。大家惊疑不定,有悄悄开门查看的大臣,发现是甲胄整齐的士兵,行色匆匆朝皇城的方向去,缩回头不敢再看,料定这一夜肯定有事情发生。
满心忧虑睡下去没两个更次,便被坊外的敲钟声惊醒,定神一数,不折不扣四十五下,九五至尊之数,听的人精神一凛,反应过来,跪倒大拜,“皇上啊!”
来不及哭出声,在家人的打理下收拾好朝服,天不亮便往朝中赶,一路上全是麻衣戴孝的同僚,大家聚在一起才敢议论昨晚上的动静。有那消息灵通的,已经将事情打听清楚,正德皇帝确实昨晚就去了,最后一口气刚咽下,二皇子便捧着密旨出现,还带着不知哪里来的兵马打算围住东宫跟坤宁宫,痛斥太子德不配位,他手中的密旨便是皇帝亲自留下废太子的。
千钧一发之际,北军五营全体出动,其中丁全、陈武带人解救太子皇后,另有一营半路截杀二皇子的支持者射声校尉营,一夜时间天翻地覆,本来快要凌驾太子之上的二皇子被迫自杀,跟随的一干心腹党羽被斩尽杀绝,正德皇帝身边的阉宦气焰大消,一朝天子一朝臣,他们的时代过去了。
二皇子府跟谋逆的大臣府尸体堆成了山,鲜血成河。整整半个月过去,新皇登基,大赦天下,才算吹去改朝换代的阴霾,继续之前平淡无波的生活。
天高路远,云阳得知换了皇帝,还是署衙发榜赦免犯人,家里有死囚的最先知道,迟钝的百姓更晚一些。冯家是因为林婶子来做客,说是方天佑不将随军回籍,护送使团来与北面想跟大汉结交通商的蒙古国谈判,而冯骥也来了信,他的婚期定在了今年五月,请爹娘入京主持。
都是好归宿
年关将过,看天爷脸色吃饭的农人不敢怠慢,没休息几,就要开始翻地播种了,趁着春分未至,冯家除了朱秀儿,连冯敏也下乡,为爹跟雇佣的长工收拾饭菜。索性乡下的房屋经过修整,住人是没有问题的,父女俩这一忙便将近半月不得回家。
冯老三一时间没能完成从农户朝大地主转换的思想准备,每一亩地总要经过自己的手收拾才好,忙不过好容易听劝雇下人,还得自己亲自去看着才能放心,累的冯敏也见天跟着跑。朱秀儿说了好几次,好好的闺女看又晒的黑黢黢的,跟个小子似的,以前那是没办法把个闺女当小子使,现在家里宽裕了,也该享享福,往后嫁出去了侍奉婆母姑嫂,哪还有松快的时候。
冯老三另有见解,当小子养有什么不好,就是要多见世面多见人,不管走到哪里才能立起来,有的靠自然好,没得靠就能靠自己。再说蓬门小户,家里闺女也不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规矩。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每次从乡下回来,两个人总要斗几句嘴,冯敏都习惯了,自顾自搬东西进门,打水梳洗。
听到院子里娘抱怨怎么把她的炉子使坏了,冯敏忙探头,“没坏,里芯用了几年烧穿了,早该换了。幸好用完才穿,不然一时还找不到东西替呢,你又不准我拿新的去。”
朱秀儿笑道:“这炉子懂事吧,还是你奶奶给我的,我都没舍得使。你爹那脾气,有个钱恨不得将家里上下用具全换新的,谁家这么烧钱?”
“哪里是我要换新的,哪样不是用的修不成了才换,合着不是你修,光找我来要,我给你换个新的使,你还不高兴?”
又来了,冯敏摇摇头,将水泼在屋檐下,扭身对着窗台上的镜子照了照,没觉得自己黑了。跟刺史府女眷待久了,保养上的功夫也学了几手,不过她一般不用成品的香料,只将时令的鲜花晒干封在香囊里,或挂在床头或系在腰上,带点淡淡的香气。平里不用胭脂水粉上脸,只用一些保香膏睡前敷脸,早上用淘米水净面,上一层上好的珍珠粉。
她有一匣子小珍珠,全磨成粉半辈子也用不完,加上特制的水乳搅拌成泥,敷上一刻钟洗掉,美白的效果极好,三五皮肤便洁净泛光。前些时候王二妞出嫁,冯敏送了一小包珍珠粉,喜的王二妞连添妆也不要,只想多要些珍珠粉。
朱秀儿看王二妞喜气洋洋,羡慕得很,转头跟冯敏闲聊,“也不知天佑什么时候回来,赶着年底把你俩的事情办了,也去一桩心事。”
这才年初呢,又想年尾了,冯敏默不作声,想到哥哥的信,借口道:“大哥都说不急,让咱们去京里看看回来再说,指不定有什么事情信里不方便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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