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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秀说岁数不这搁着呢,其实,大人也那样儿。随后灵秀说婶儿干计生这差事儿早就烦了,要么说念书好呢,无忧无虑啥都不用惦记。还跟凤鞠讲,说你兄弟就是根木头,一根筋儿不说,还老耐往牛犄角里钻,“替婶儿多吓唬吓唬,省得内脑瓜子不开窍。”闻听此言,凤鞠越发佩服起来——心道婶儿眼光怎恁么准——说书香是根木头还真没说错。只顾巴拉足球,也不问是谁张罗给他买的,平日里把贫本事大,沾正辙就没他了,偏偏学校里内群臭不要脸的还都围着他转悠。可这话又不能跟灵秀婶儿说,显见给他告状似的,就把才刚所说重复了一遍,“跟他也说了。”
灵秀翻身点了根烟,明明跟凤鞠一块堆儿洗的澡,这会儿身子竟又烧腾起来。“说啥了都。”因没急着问,所以这话就显得极为隐晦了。
“就回学校的事儿。”初始不觉,渐渐,凤鞠心里竟有几分落寞。回想当时内蔫不拉几的样儿,蓦地就想到自己的父亲,她说:“不问你话呢,怎好的不学,净学蔫不拉唧呢?”书香说没学,仰脸说要不跑校得了,正好搭伴儿。凤鞠说回来住哪,不还得自己个儿揍饭。“在家吃呀。”这话听着舒心,而下一句却令凤鞠大为光火,“在焕章那吃不也行嘛,又有地界儿睡。”凤鞠心说咂儿都给你摸了,咋就点不透呢,当堂就拧起书香耳朵,且以一种毋庸置疑的口吻说:“我还就住这儿不走了呢?”
“哎哎哎,有话好好说。”凤鞠问他说啥,书香说先松手,凤鞠就把手松开了,本想说点什么,一时间竟忘了该说啥了……
“内根筋是不是又让闺女着急了?”被戳中心事儿,凤鞠叫了声“婶儿”。悠长的调子中,灵秀笑着说来,跟婶儿说说呗。凤鞠就翻了身,也趴在了枕头上。她问灵秀,说岭南内头都啥样子,比咱这边如何。灵秀笑了笑,说山清水秀,到内边呀,心一下子就敞亮了。凤鞠说那人咋样呢,也是跟这边比。灵秀说人嘴两张皮呗,其实哪都一样,有好有坏,但整体还是好的,给山清水秀后面又加了句人杰地灵。她问凤鞠,说:“想通了?”这话源自艳艳一家去了岭南,当时曾问过凤鞠,让她跟着一起过去,其时灵秀也在现场。凤鞠说“他们重男轻女”,“过去我也是累赘。”
“净瞎说。”灵秀语气和缓,又笑着说:“重男轻女不也是一家人。”凤鞠说那也不过去,呢喃着说:“过介可能就再也回不来了。”
灵秀叫了声闺女,把凤鞠搂了过来。
“婶儿。”凤鞠叫着就钻进被窝,搂住了灵秀脖子——说乐意给她当闺女,还小声儿召了声“妈”。灵秀乐不可支,烟一扔,抱着凤鞠哎哎了良久。
“香儿惹你了吧?”没等灵秀开口凤鞠倒先说出来了,灵秀就说这也是香儿问的吧?
凤鞠说是,“还问我一天都干啥了。”
“内臭缺德的。”嘀咕了句,灵秀就把手支在了耳朵后头,“那你没告他吗?”
“告他了,要不得磨死我。”
“这臭缺德的。”灵秀又嘀咕了句。
凤鞠把脸扎在婶儿怀里,问:“婶儿,他又干啥了?”
灵秀说除了招猫逗狗还能干啥,紧接着就呸了一声,“没事儿净气我了他。”笑着拢起凤鞠头发,说真希望你们快快长大,内时,婶儿就能退居二线喽。
“他说要是不混出个人样儿,就对不起你。”
“哦——,是吗。”
“真的,真这么说的。”凤鞠仰起脸说,还撩开了被子一角,“婶儿你身子咋这么烫?”
灵秀说是内,咋这么热内?西月如钩,清冷却又炙热,以至于身上只剩条内裤也丝毫没觉得冷。凤鞠说不会是感冒了吧?灵秀说没觉着呀,赶忙把身子缩了缩,脑门也抵了过去,在凤鞠脸上蹭了几下,“热吗?不热吧,根本就不热。”凤鞠说是不热,也闹不清是咋回事。灵秀说要不你把被子拉过来,挨着婶儿,要不也热得五脊六兽。
凤鞠就把褥子拉了过来,钻回到了里面。灵秀问她喝水吗,凤鞠说不渴,灵秀就又点了根烟。她让自己啥都不想,灌了口水后,心里却道,这才你妈屄刚半个月啊。“婶儿。”
“啊?”叫声打断灵秀,这思绪自然也就断了,“婶儿,你就没想过干点啥么?”
灵秀说干啥呢,下海?呵呵笑着说:“婶儿都快跟不上节奏了。”
凤鞠“嗯”了一声,说:“婶儿有手艺,也有人,卖东西也好,开饭馆也好,不都行吗。”
“那叫啥手艺呀。”灵秀摇了摇头,看着手里的香烟,她说:“这差事累腿儿,虽说也累心,但起码不用见天盯着,真要是拴住了,那婶儿就啥都干不了了。”她笑着说准又是香儿说的,“闺女呦,他净套你话了。”满心欢喜时,却又隐隐带着几分忧愁,于是,她转移话题,问凤鞠日子来的准吗。凤鞠说日子挺准的,上下错不了两天。
灵秀说那就好,还把自己知道的东西倾囊相授,说平时预备点生姜和红糖,含维生素之类的蔬菜也要多吃多摄取,还要加强自身的身体锻炼,又问凤鞠学校有暖水袋和热得快没,没有的话就从家带过去,包括止疼药芬必得,以备不时之需。
不记得母亲说没说过,或许也曾讲过,但此刻留在凤鞠心目中的母亲只是一个为了生育男孩且作风不正的女人,又哪里会有心思关注她的女儿。至于说父亲这个重男轻女的家伙,更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表面上唯唯诺诺,实则一肚子坏水。想到这些,凤鞠就更加自卑,也越发在意灵秀婶儿对她的看法和认同。她告灵秀,说书香对她好着呢,就年前来学校给她送鱼挨化学老师吓唬这事儿,言语中颇多微词——“三令五申不许打架,不许学生谈恋爱,还不是隔三差五就闹一出,在学校里头跟学生们耀武扬威,出门撞一跟头都装得眼瞎看不见。”
灵秀说打架是不对,但搞对象没问题,年轻人嘛,不搞对象干啥呢?“孩子的天性本来就是这样儿,又是玩的岁数。”又说,读书固然没错,但人的精力有限,不可能整天都高度集中吧,没有半点遐想,要那样儿,就不叫人了,“不过,老师那么说自然也有道理,站在他们内个位置,自然不希望学生出了岔子。”
凤鞠就笑,说这叫不叫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继而问灵秀:“他们年轻内会儿就敢保证,就一门心思读圣贤书,不干别的事儿?反正我不信。”
“闺女呦,是大了。”
转宿清晨,听到厢房传来响动时,书香没再逃之夭夭。他鼓足勇气,还暗自嘿了两声,但撩帘儿之前却又犹豫起来,怕看到什么不想看的,只差咬牙跺脚了。“妈,夜里你是不是过来了?”话送出去时,帘儿只撩了一半,“我是不是打你了?”
灵秀说瞎说八道,转过身,把手叉在腰上,她看着儿子走出来,说昨儿跟凤鞠都干啥了?
书香说没干啥,脑袋耷拉下去时,他说“摸咂儿”算缺德事儿吗?
灵秀拾起铲子差点没扔过去。她拿铲子指向儿子,咬牙切齿道:“我打死你信吗?”
“她让我摸的。”书香脖子一缩,手也挡在了脸上,“不是我要摸的。”
愣了会儿灵秀才把铲子放下来,她说:“让你摸就摸?你怎答应我的??”
书香仰起脸说:“听你的么,没胡作。”
“知道还不洗脸刷牙介?”低斥了一声,瞅着儿子蔫溜溜地走出去,灵秀把手一立,捂在了自己脸上,随后又摸了摸自己后脖颈子,还有点疼,就小声骂了句这臭缺德的。炉子噼啪作响,灵秀赶忙回身扒拉锅里的炒饼,想着刚才的内一幕,有道是狗不嫌家贫,怎打怎吓唬不都还是自己的吗,虽连着呸呸呸了两声,脸上不禁还是浮现出了一丝笑意。
秋收过后天就阴了下来,倒没下霜,但重阳节这天下雨了,说大不大说小又不小,淅淅沥沥的,竟持续了一天一宿。屋里上着香,真的很香,祭不祭祖不知道,倒也不呛鼻子,而且非常热闹,没进门就听见里面的响动了。灯看起来也比往常要亮,用灯火辉煌形容一点不为过,堂屋摆着酒和面,还有鸡鸭鱼肉,真要再摆个猪头,没准就成供桌了。里屋泰南电视台在放红楼梦,书香说什时候放开这个的,好比问今儿是啥日子,而后才知道,原来是认干亲的日子。
里面有啥门道啥讲究,书香是一概不知。灵秀告他说你琴娘得给你奶你爷磕头,桌子上的东西就是孝敬二老的,说反过来你奶跟你爷还得回赏,诸如鞋帽啊长命锁肚兜之类的一些东西,视情况而定。末了,灵秀还努了努嘴,“你老爷不见证来了。”还真是,赵永安确实在人群里,头还是亮“鸡子”,脸上带笑,丝毫看不出之前有过“弹弦子”的迹象,也许这些日子恢复得不错。还有赵伯起,山羊胡,大嗓门非常,嗡嗡地,与之相提并论的恐怕只有大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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