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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号内天下午打的狂犬疫苗,灵秀驮着书香去的,这已经是第四针了。两天后就是教师节,可喜可贺的是,下午不用上课。躺在灵秀腿上享受着妈给掏耳朵所带来的快感时,院子里就响起了狗叫声。大狼和熊已经被书香拴起来了。几个月的时间,它俩早已吃得膘肥体壮,书香给它俩预备出两个精致的狗食盆子,告诉二位说谁也别打架,“你俩人给我听好了,从今以后在家老实点,再敢四处巡营,就打杀掉吃了。”没错,当时他说的就是人,而不是狗。紧接着,门外又响起呼喊声,“杨老师在家呢吗?”听口音像李学强,来人实际确实就是李学强,还风风火火的呢。
引荐到屋里,让过茶水,灵秀说这回你二人不用两地分居了,“不挺好吗。”看着班主任脸上笑靥如花,直差没感激涕零的样儿,随后书香才得知,原来其家属已然如愿以偿地把关系转到了梦庄镇。也是听呵呵才得知,开家长会的内天中午,妈还请李学强吃饭了呢。当事人回礼,说沉淀两天得请请你们,当然,这不包括他提溜来的东西。“这阵子正忙,有机会。”这是妈答复李学强的。
于救人一事儿书香觉得不值一晒,至于说学习好榜样啥的就更谈不上了。他说没淹死就不错了,学习啥,没那么高尚。李学强走后,书香告诉灵秀,说锦旗上没写焕章名儿,又责怪妈请客吃饭为啥不叫上他。“你不踢球介了。”灵秀说,说的时候还扇了儿子一个“嘴巴”,“瞅瞅,快撇耳台子上了。”
“就是幺蛾子。”说幺蛾子指的是日程安排,“上届还一个礼拜一歇呢,轮到我们,成俩礼拜了。”灵秀说他,“就你事儿多。”
“不是事儿多,请示过谁了他们?说话倒piapia的!轮到他们,还不是酒瓶子一提溜,想几点来就几点来,进学校连车都不下。”
“咸吃萝卜淡操心!”灵秀吹了吹耳勺,在儿子耳朵旁上又揉了揉,“说啥也是校领导,再不济,人李学强也是你班主任。”
“见人下菜碟这叫。”慵懒的午后,书香枕在妈腿上,身子一翻,脸贴到妈小肚子上。妈按着他脑袋,提溜着起耳朵,耳勺探进去时,他已经嗅到来自于妈身上的肉味。妈说他别瞎鼓秋,老实点。他也想老实,可狗鸡就是不听他的。妈推了他一下,说还掏不掏,跟个大肉蛆似的。他说热,脸上确实出了一层热汗。妈说完事儿洗澡介,但不许下河,顶多在三角坑里游游,是内份意思得了。“你洗吗?连给你搓搓背。”
“多大了还跟妈一块洗,臊不臊?”妈脸上也出汗了,曲着的腿还顶了他一家伙,“还掏不掏,肉蛆?”绯红的脸蛋在山岳间凝望,双眸似水,修长而细密的睫毛一闪一闪的。他说掏,把脸埋在妈小腹上,软软的,挺肉乎,假使再动动的话,没准儿就能吃到妈的奶子,他又可耻地硬了。
“你要不去我也不去。”书香说收音机你都拿出来了,“不去干啥?该去去,想听我再找你们要。”脑袋发沉,腮帮子跟挂了俩秤砣似的。他摸了摸裤兜,烟不知掉哪了,就问大鹏手里有没。
大鹏说:“我进屋给你拿介。”身子都转过来了。屋内在打牌,说什么听不清,妈就站在堂屋,不知看啥呢。书香说行了,朝大鹏挥起手来,“大舅跟我大舅妈不回去了吗,你也走吧。”年少时总有些伤感挂在心头,在丰衣足食下时不常敲击心坎,自卑得毫无理由,却又没法发泄。朦胧的世界里,妈就不远处,一直在看着。几如乡愁,我在这头,娘在那头。妈啥都没说,又像是有千言万语要讲,直到书香走到门口,站到她面前。“儿啊,为啥要骗妈?”说不清妈眼里蕴含的是啥,他也不知这话从何说起。他张了张嘴,他说妈能给我来根烟吗。屋里在搓麻,舅妈们的声音清脆悦耳,舅舅和表哥的声音沉闷浑厚。他盯着妈的脚,烟递过来时,妈说,为啥要骗她。他仰起脸,他摇了摇脑袋,良久才吭哧出一句,“妈你咋了?”
蹲在门口,烟很快就抽完了。雨越下越大,身上都稍湿了。“还不进屋?再淋感冒了。”身后传来妈的声音。书香掐着太阳穴,眼前一片模糊,踉跄中,他站了起来,他说妈,“我琴娘咋了,是坐小月子呢吗?”
中秋内天晚上,还是雨天,更大,更急。晌午是在家里吃的,歇晌儿时,书香问大爷杨刚,说这前儿是又严打了吗,“也不知我顾哥跑哪介了。”
“谁知道回没回来。”大爷笑了笑,继而自言自语道:“是得整治整治了,不然就乱了。”
“其实也没事儿,打我奶过完生日不一直没见着他。”说到这儿,书香问大爷,说最近忙吗。杨刚说还行。书香说别那么玩命,“一直也没问,之前听说自行车厂死个人,怎解决的?”
“没听老许提内。”杨刚朝东屋喊了一声,说云丽,“前一阵子,自行车厂谁出事儿了?”
“喷漆工还是钣金工。”这话听着有些模棱两可,云丽说内个人喝醉了,“说是打老桥头上掉下去淹死的。”话没停,紧接着又说:“前一阵子说你报案,内帮吃干饭给查找没有?”书香正给烟斗里装着烟丝,腰一下子就直了。“我妈咋了?妈你咋了?”烟罐儿一扔,起身就奔到了里屋,“什事儿就报案?”
“包让人抢了,也没丢东西。”妈轻描淡写,还扭过脸对娘娘说:“瞅他这一惊一乍的,不知道还以为出啥事儿了。”天儿是不错,可能因为晌午都喝点酒吧,娘娘脸上挂着红晕,妈脸上也是。爷爷奶奶说啥书香自动给滤掉了。不见下文,他用大拇哥顶了顶烟锅,他说:“打哪出的事儿妈?”
“又来了又来了。”灵秀把脸一背,看向云丽,“不够他张罗的。”
姐俩都没看他,书香就干嘿嘿两声。他说:“听我同学说的,内谁跑了,就内谁。给我打针前儿不堵门口了,你们也都看见了。”直到出了屋,也没觉察出所以然来。把烟种着了,递到杨刚手里,才道:“就许建国。”
“是吗?”这话分明是一答两问,烟雾缭绕中,书香又听到了云丽俩字。
云丽说淹死的内个人就是去年找人打二叔的内个(学生),“老许知会我了。”
大爷也只是“哦”了一声,别的,书香啥都没听见。
也就两点,凤鞠过来了。她说晚上去她家吃,还让书香去通知焕章和保国。书香说啥日子这是,除了八月十五,似乎没有别的讲头了。凤鞠说过去你不就知道了。过去时,堂屋里的人已经忙乎起来,叽叽喳喳,大锅也已经烧起来了,夹在西厢房和正房当间儿,滚着白烟。西厢房里也一层白烟,刺鼻的香,堂前菩萨低眉,像琴娘的脸。琴娘已经打陆家营回来了,两点多过去时,她正院里归置呢。她说东厢房得起,说内两块几十平米的厚钢板就是地梁,给储藏室当顶棚用。书香说刚几点,你咋不歇歇呢。琴娘说没事儿没事儿,仍旧不紧不慢。书香推着她说你赶紧回屋躺着,也不看看现在几点,还真惦着深挖洞广积粮。朝东屋看了看,没看见赵永安,就朝西屋正房里喊了一嗓子,“下蛆呢是么焕章?菜园等你介了。”
密荫中,西场下的瓜架仅余两挂了,黄瓜也都成了瘪肚子。过井水洗了两条,等焕章前儿,书香看到了芦苇丛里的烂丝袜。他走过去捡起来,内玩意已经烂的不像样子,更像是被狗啃过的。正出神,焕章吹着口哨打篱笆门外走了进来。他说今晚就别走了,意思是让杨哥留下来。书香把丝袜一丢,回身给焕章扔了条黄瓜。嚼着黄瓜,焕章把烟掏出来,给杨哥递过去时,他说磁带拿家来了,“两面都是,真给劲啊!”
书香叼起烟来,说来的是封神系列吗,遂想起前一阵在太阳能底下逮着的内条大黑长虫。前脚妈跟走进石棉瓦搭成的围圈,后脚就尖叫起来,打里面跳了出来。他打坡底下冲上来,问咋了。妈说里面趴着条长虫。确实,一米多长,跟擀面杖似的,盘在地上一动不动。书香也没见过这么粗的,照常理应该把它打死,往常遇见也都是打死之后剥皮,但今儿却因为妈说了句“也是条性命”,他就把它放了——捏着脑袋,提溜起来扔到了坡下面。插曲过后,书香央求妈说干脆娘俩一块洗得了,“三角坑里的水太凉。”这话听着也在理,但灵秀还是回绝了,“十一都跟你大跑下面洗介,咋这会儿就凉了没法洗内?”妈就这么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时间凝固了似的……
“内不都他屄养自己编的吗,还说叫爱莲说呢!”焕章说,“连大鹏都耍。”
“就内揍性的,欺负人惯了,一张鸡巴嘴瞎鸡巴翻翻,心眼子也不正。”说到这儿,书香说:“我表嫂不他姨吗,又有姥家这层关系,大鹏心里其实也腻歪,换浩天早抽他妈抽屄养的了。”琴娘内事儿一直没敢告诉焕章,也张不开内嘴,“凤鞠说晚上去她家吃饭,你去吗?”
看着杨哥,焕章说:“你不惦着去?”
书香脑袋一耷拉:“这不犹豫着呢。”
焕章说听你的,“去就一块去,要不凤鞠也翻翻。”
“我算个屁啊,别什么都听我的。”书香抬起头,看向焕章:“搭伴儿的话喊着保国不就行了,省得宝贝儿又闹腾。”
桂花香飘,满院都是熬鱼炖肉味儿,月饼也擀好了,青丝玫瑰馅的,又大又圆,就等下锅了。然而看到贾景林打外面走进来时,书香拳一攥,血气冠头,身子不由自主就哆嗦起来。贾景林一脸谄笑,混不在意似地伸出手来,说外面待会儿。书香把胳膊一甩,掸开内手,眼珠子一瞪,说谁跟你待着介,别找不肃静。
“你艳娘有了。”原本挺高兴,很快又变成了一脸失落,“知道你对贾大有成见,贾大也,也没辙了不是。”书香说你打住吧,心里却一咯噔,看了眼堂屋里忙乎的人,他说:“不说帮忙介,还擎着手?”打正打门走出去,正撞见焕章尿尿回来。
看杨哥嘟噜着脸,焕章以为跟凤鞠又拌嘴了,就没敢言声。书香也没言语,在外面漫无目的逛荡,寻思要不要回去时,赵伯起的声音就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他说进胡同就闻见肉味了,“今儿晚上得好好喝喝。”不知道跟谁说的,愣了会儿,也跑到了东墙这边。
书香躲在墙后头,本来也不想听,正要走,就听赵伯起说,“前一阵儿这嘴都酸了。”声音不大不小,而后声音就压低了,“行啊老疙瘩。”然而老疙瘩并未说话。“你嫂子都让你给……”
书香脑袋嗡地一声。
酒是二锅头,这回书香也没请示,也不管一旁还坐着爹呢,上来就给自己满了一杯。
明月当头,又红又亮,吃饭不用点灯都行,不过院子里还是点了盏一百瓦的泡子。赵伯起说这天儿哪像有雨的样儿,大病痊愈心情不错,他说除了凤鞠和保国不沾酒,在座的都应该喝一点,“秀琴都满上了,艳艳你还等啥呢?”话刚落,贾景林就把话茬接了过去:“这两天正闹肚子。”赵伯起说真的假的,“来点酒不正好杀杀,要不就把酒热热再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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