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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骨生花·机杼鸣春·云阶可登
紫宸殿议事堂里,那尊铜鹤香炉里燃着的第三炷香,青烟袅袅,刚好升到一半。胡泉的手指按在龙纹玉玺上,那沉甸甸的印章在檀木桌案上压出一道浅浅的痕迹。他面前摊开着两份图纸:左边那份画的是伏波舰主炮的内部结构,炮管里头刻着的来复线,一圈绕着一圈,精细得跟刚出厂的黑胶唱片似的;右边那份则是约翰国最新式的阿姆斯特朗炮草图,铅笔标注着“八英寸口径”的地方,被胡泉用红得刺眼的朱砂狠狠画了一道斜杠。
“系统。”他忽然对着空无一人的大殿开口,低沉的声音落在金砖铺就的地面上,像水滴溅开时激起的细微回响。“要是……能弄出1900年以后的装备,成不成?”
话音还没落下,殿顶那华丽繁复的藻井深处,就传来了极其细微的嗡鸣声,听着像是有无数看不见的齿轮在虚空里咬合滚动。紧接着,一行清晰却毫无感情的文字出现在他的视野里:【检测到特殊请求。警告:当前炎华陆军军备水平(1898年),海军军备水平(1894年),整体已领先蓝星基准线至少52年。如提前开放1900年后模型技术蓝图,将极大概率导致现有文明技术体系内部出现断层式割裂,加剧全球性资源掠夺失衡风险,世界稳定性综合评级将由‘良好’跌落至‘危险’区域。】
胡泉默不作声,指尖在那玉玺侧面一个不起眼的袋鼠纹饰上缓缓摩挲着——这是拿上次击沉的约翰国战舰上的铜锚熔了重铸上去的标记。他眼帘低垂,好一会儿才沉沉吐出一口气:“我明白了。”没多纠缠,随手将那两份让他心头沉甸甸的火炮设计图纸推到一边,下面露出另一张崭新的民用器械草图——海军部的刘工程师刚交上来的螺旋桨轮船侧视图,原本设计在船尾、威风凛凛的龙形撞角被她改成了实用的大号储物舱。
晨光未炽,稀薄的雾气还贴着大殿的门槛往里漫。胡泉已经提笔,在一张崭新的宣纸上写下了四个雄浑厚重的大字:“务实创新”。墨迹还没干透呢,一阵特意放轻却难掩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侍卫在门外朗声通报:“大统领,海军部刘部长、陆军部万部长求见!”
胡泉刚抬起头,正看见刘亦菲捧着一个半开的沉甸甸松木匣子,迈过高高的门槛走进来,匣子边沿露出的图纸角上分明还沾着黑乎乎的机油点子。万茜紧跟着她身后,手里攥着一个黄铜骨架、还看不出名堂的金属构件,几个零星的齿轮和凸轮胡乱纠缠着几缕线头。两人脚上那结实的皮靴,都沾满了悉尼特有的红褐色泥土——刘亦菲显然是刚从悉尼外港的军用船坞风尘仆仆赶回来,万茜眼底带着熬夜的血丝,怕是整宿都在卧龙岗的钢铁厂里头钻。
“大统领,”刘亦菲没多客套,径直上前打开了匣子盖,露出里面那份螺旋桨轮船的完整图纸。亚麻纸特有的细密纹理在清晨的光线下清晰可见。她手指重重地点在图纸上精心绘制的船底导流罩位置:“伏波舰上那套螺旋桨推进的技术,转民用太合算了!您看那些老掉牙的明轮船,就跟约翰国那艘‘东方信使号’,烧煤跟吞火似的,跑出个十里八里就得停下来猛加料。可咱们这螺旋桨船不一样,同样烧煤,能足足省下三成!”她的语气里带着技术人员特有的兴奋劲儿,“这导流罩的弧度,是我照着龙首山下那条急流水势改的,试出来的数据都在这儿呢,水流阻力至少能再降两成!这要是做成了货运客轮,效率得多高?”
她这边话音刚落,旁边的万茜突然上前一步,把那黄铜物件轻轻放在桌案上,咔哒一声清响。她也不多言,伸手握住侧面的一个手柄,用力摇了几圈。只见那机器内部一阵复杂又微妙的联动,几枚细密锋利的钢针就飞快地上下跳动起来,“哒哒哒”如同急促的鼓点。眨眼功夫,一块平铺在机器上的白布就被缝上了一排工整均匀的线迹,组成了一个清晰有力的“同”字!“这叫缝纫机,”万茜指着机器内部那个精巧的、带动针尖动作的凸轮结构,“眼下咱们军服厂的工人们,全靠一针一线用手缝,眼睛盯着不敢错,针线活再好、再麻利的姐妹,拼死拼活一天,撑死了也就做出三件完整的军服出来。还常常缝得不那么齐整,针脚歪了歪,袖子长短不一样,都有。可您看这机器,”她又摇了一下手柄,针尖在布面上飞快扎行,“同样的时间,同样的布料,它能稳稳当当地做出十件!针脚都是一样均匀,一样齐整!”
胡泉探身,拿起那台散发着机油和黄铜味道的、尚且显得粗糙原始的缝纫机雏形,凑近细看。那几枚钢针锋利的尖端寒光一闪,映亮了他眼底跃动的笑意。“真是个好东西!”他由衷地赞了一句,小心翼翼地将这物件放回刘亦菲带来的木匣旁。“不过啊,”他话锋一转,目光炯炯地扫过眼前这两位干将,“咱们这眼睛,不能光盯着军用那点事!刘亦菲,你琢磨的这个螺旋桨轮船,设计的时候既要算准了它能拉得动卧龙岗挖出的整船整船的铁矿石,也得考虑它能不能舒舒服服、安安稳稳地运载咱们从海外回来探亲的侨胞乡亲!万茜,你这缝纫机,缝军用制服是好,但得想办法让它变得简单些,让爪哇岛上那些可能没读过多少书、手脚却同样灵巧的土著妇女们,也能学着会用,能拿它给孩子缝件衣裳,给家里添置点布品,那才叫真正派上了大用场!”
正说到这儿,厚重的锦缎门帘又是一动,一个穿着简洁长裙的身影闪了进来,裙角下摆上还带着几点新鲜的灰白色点子,正是主管全国工建项目的赵丽颖。她脸上带着几分着急,也顾不上寒暄:“大统领,万部长正好在,太好了!这事儿得请您务必帮帮忙!”她语速飞快,一边说一边迅速在桌案上展开另一张显然是随手画的工地草图,只见图上画着的巨大脚手架结构看起来歪歪扭扭,标注得也不太清晰。“悉尼新城中心那座钟楼,按您的指示必须起到地标作用,高度得拔到十二丈!可眼下全靠工人肩挑背扛往上运砖石材料。您看看,爬一次得绕着脚手架上下盘旋足足十八个弯!昨天一天,就有三个工人脱力摔倒受了伤,这不行啊!工期耽误是小事,人命关天!咱们能不能……能不能想法子搞个自动升降的机械出来?”
万茜一听,立刻探身过去。二话不说,摸出随身携带的一支木杆铅笔,就在那份潦草的钟楼草图旁边空白处唰唰唰地画了几笔。一个由不同大小齿轮和链条组成的简易升降机构图就跃然纸上。“加一台小型的蒸汽机做动力源,”她一边画,一边指着那些相互咬合的齿轮,“带动这个加粗的链条驱动系统。上面再挂一个结实的吊篮,加装两组滑轮省力。”她习惯性地在关键部位迅速标上估算的尺寸,“这东西的原理,跟我这缝纫机上的凸轮传动其实有点类似,都是把力量规规矩矩地转换传递。不同就不同在链条,这个必须更粗壮——就用咱们卧龙岗新炼出来的那种掺了镍的优质特种钢来做链条核心,试验数据在这儿,绝对能稳稳扛起十石重物(约合六百公斤)没问题!”
胡泉的目光在这三张摊开的图纸上来回扫过——螺旋桨船的流畅线条、缝纫机的精细齿轮、升降机的粗犷结构。一瞬间,系统之前那句冰冷提醒“文明断层”又撞进他脑海。他用手指,郑重地在三份图稿上各自都轻轻点了一下,那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好!就这么办!”他眼神锐利,语速加快,一条条指令清晰发出,“刘亦菲!你亲自去找国资监管署的林部长,这螺旋桨轮船,首批生产要定为国营!跟她讲清楚,这是大战略下的关键民生项目!让她金瓯院迅速调拨第一笔启动资金,不能延误!万茜!你这缝纫机,抓紧时间,先给我做出十台真正能用、安全可靠的样机出来,立刻送到陆军被服总厂去投入生产环节试用!升降机的全套设计和制作图纸,整理好了立刻移交赵丽颖的工建部!赵丽颖!升降机现场装配调试,你亲自带最可靠的工程师在现场盯着,出了任何问题你直接找我!东西一旦成了,立刻安装到钟楼工程上!到时候就在顶楼施工平台最显眼的位置,给咱们炎华的第一面龙旗升起来!”
三人得了确切的命令,精神都是一振,齐声应喏,脚步匆匆地各自转身离去,连背影都带着一股子急切的干劲。
胡泉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回桌案上那枚被用作镇纸的“龙元”银币。硬币边缘那一圈精细仿若机械零件的齿轮纹路,在斜照进窗棂的晨光下,晕开了一圈流动的光弧,仿佛在无声地旋动着,数着炎华工业迈出的每一个崭新的、坚实稳健的步履——它比起整个世界迈出的步伐只是快了那么一点,一点不多,却足以踏出一条无人追赶得上的、深厚绵长的路痕。
悉尼深水外港的浪涛声,裹挟着咸湿的海风,漫过第三道巨大的防波堤时,刘亦菲已经带着那份滚烫的螺旋桨轮船设计图和全套的生产预算方案,闯进了金瓯院国资监管署的大堂。里面算盘珠子噼啪乱响的声音瞬间戛然而止,主持署务的刘德华一眼扫过图纸上那结构独特的螺旋桨组件,指关节重重地敲在图纸角落标注着“载重五十吨”的字样上,眉头锁着:“刘部长,这东西要是真造出来了,约翰国满世界跑的明轮船生意可真得打摆子了。这算盘谁都想得清楚!问题是,你瞧现在国营的几个大船坞,全部船台都塞得满满当当,日夜三班倒赶工修咱们的战舰!工期排得水泼不进,实在抽不出人手和船台给你做新的啊!”
“刘大人,船台的事儿,我来之前就想到了!”刘亦菲不慌不忙,从松木匣子里又抽出另一张精心绘制的改造图纸,“您看,我已经派人将海军第三号船坞的西北角改过了。把原来专门铺设为战舰下水准备的那段重型滑轨拆掉,腾出地方,就在那位置加上两条专造民用船只的新船台!不会耽误军舰维护。工人,就用咱们海军这阵子退役的那批老师傅,他们对螺旋桨的脾气摸得比谁都透,调教他们上手熟得很快!”她忽然压低声音,凑近半步,“刚才在林部长那边,她透露了个消息,南洋那些华商巨头这次眼睛都亮着!他们愿意联手入股咱们这个项目,只要咱们造的船肯挂炎华商旗,他们保证,同样的航线,定价比约翰国那帮孙子至少压下去两成!光这个市场就足够咱们启动回本了!”
话音未落,国资署那扇厚重木门被推开,林志玲手里拿着一本厚厚的账册走进来,账册里还夹着几张显然联署着不少名字的信笺。“刘大人,”她声音清脆利落,径直走到刘德华案前,把账册连同那几张纸一起拍在桌面上,“看看苏门答腊那边几家大橡胶园主的联名信!从苏门答腊运橡胶过来,用明轮货船慢吞吞地爬,五天是快的!要是能用上咱们的螺旋桨船,三天准到悉尼港!光这一条主要航线,一年下来省掉的运费差价就高达三千龙元!”她修长的手指精准地点在账册某一页上密密麻麻的铅字旁,那里被醒目地圈了几个红圈,“这些老板们拍了胸脯:船只要跑起来,第一年的货仓位置他们联合包销一半!剩下那一半的客票散单随随便便就卖完了!”
刘德华盯着账册上的数字和那几份带着南洋特有印染签章的联名信,眼光锐利地扫过一旁那信心十足的螺旋桨图纸。只听他那搁置片刻的算盘珠子突然又清脆地响了起来,噼啪几声脆响过后,他猛地一拍案面:“那就这么定了!首批,先造三艘!”他提笔在批文上果断签了字,朱砂印泥沉甸甸地印下去,颜色红得像是沁入了纸背的血气,“第一艘,叫‘同泽号’!名字取的好,同舟共济,恩泽桑梓!第二艘,就叫‘南洋号’!铭记侨胞襄助!第三艘……”他顿了顿,看了一眼林志玲和刘亦菲,“第三艘先留着船壳,不用急着下水!等工建部万部长她们的升降机在船坞正式测试成功了,把这大件设备直接装到第三艘的船尾货舱!以后专门用来运输矿山机械、大型锅炉那些动辄十几吨重的大家伙!”他忽地嘴角扬起来,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记得告诉苏门答腊的陈总督,‘同泽号’下水试航头一程,就放爪哇去!让咱们南洋自己人好好瞧瞧——咱们炎华的船,可不光是提着炮管去打人的!它更能实打实地运糖赚钱!让大伙儿的口袋都暖和起来!”
卧龙岗钢铁厂那巨大厂房里传出的锻锤声,带着一种沉重如同大地心跳的节奏,轰轰隆隆地震荡开来,连房梁上积攒的灰尘都被震得扑簌簌往下掉。就在厂房东北角的临时工棚里,万茜正弓着腰,满头大汗,小心翼翼地将最后一个打磨得铮亮的黄铜齿轮,装进那台缝纫机原型机的骨架深处。她屏住呼吸,轻轻转动一侧的手柄,只听一阵细微却又充满活力的机械嗡鸣响起,黄铜齿轮紧密咬合,带着坚韧的棉线,竟轻松地穿透了三层厚实的军用帆布,拉出的针脚笔直得如同用尺子量过一般!
铁骨生花·机杼鸣春·云阶可登
纺织厂派来观摩学习的几个女工头,挤在工棚窄小的窗户外面,使劲扒着窗户缝往里瞅。其中领头的那位年纪最大的女工王桂香,手里还紧紧攥着一件刚刚缝制了一半的水兵制服袖口,看着屋里那台神奇机器的眼神,是既热切又掺杂着一丝说不清的紧张。她用惯了针的手指因为常年累月的劳作,几个关键关节都肿大变形,此刻竟有些抑制不住地微微发抖——即便她已经是厂里公认缝得最快、针脚最匀的顶尖高手了,可一整天不吃不喝埋头苦干,也绝不可能缝完这样一件带复杂口袋的袖口!
王桂香猛地往前凑近了些,布满褶皱的眼睛死盯着那穿针走线的钢针,哑着嗓子喊了出来,声音在机器的轰鸣里显得有些尖利:“万部长……万部长!这宝贝疙瘩,能……能调那线的松紧不?”她下意识地揉了揉自己又粗又肿的右手中指关节,那是几十年里被细小的针尾硬生生磨出来的鼓包和老茧。
“能!”万茜直起腰,抹了一把额头的汗珠,立刻抓住机会讲解操作。她伸出同样沾着油渍的食指和拇指,拧动机身侧翼一个不起眼的黄铜旋钮,咔哒轻响,原本崩得笔直的棉线肉眼可见地放松了一小截。“您瞧见这了没?缝厚实的帆布、麻布这类硬朗的料子,就把这个旋钮往紧里拧一格,线就勒得深点、结实点;要是缝细软的棉布、绸布,想做得精细些不起皱,就把它往松里回一档,道理跟你平时用针线时自己凭手感掌握松紧劲儿一模一样!机器比人手更准,省力气!”
王桂香枯瘦得像干树枝一样的手掌,颤巍巍地摸上缝纫机那硬朗光滑的木质台面。一种混杂着难以想象的未来感与切肤痛楚的强烈情感猛地涌上她的眼眶,浑浊的眼泪竟毫无征兆地大颗大颗滚落下来,砸在积着薄灰的木板上。“要是……要是去年……厂里要是有这么一个宝贝疙瘩……我那苦命的闺女……”她哽咽着说不下去。旁人有知道内情的,低声解释道:去年王桂香那在另一家小制衣厂做工的女儿,就因为在赶工时针没捏稳,长长的手缝针狠狠戳穿了指头,伤口极深,后来感染化脓,在悉尼医院躺了快一个月,差点连命都没捡回来。“这东西要是早有……哪用……哪用让孩子们吃这种苦头……”
万茜沉默了一下,眼神里多了份沉重。她没说什么安慰的话,只是利索地拿起旁边一块崭新的细纹棉布面料,稳稳压入缝纫机前端的压脚下。然后,用力摇动了手柄。哒哒哒哒哒——!密集有力的响声再次奏起!只见那细小的钢针如同有了灵魂,在那洁白的布面上灵动地奔跑跳跃。几秒之后,一朵由工整均匀的蓝色线迹绣成的花朵——蓝花楹,炎华龙旗旗帜中心图案的代表花朵——栩栩如生地绽放在布面之上!
就在这时,工棚门口“咣当”一声响被人用力推开!赵丽颖一脸焦急地带着工地上的一个监工闯了进来。那监工显然是刚从钟楼工地那边狂奔而来,身上那条磨得发白的厚帆布工装裤膝盖以下溅满了未干的水泥点,一手攥着半截粗麻绳,绳头上断裂的茬口毛刺刺眼!“万部长!不好了万部长!”监工带着哭腔吼了起来,“钟楼工地的升降机出事了!那链条……刚吊到第三丈高(约十米),啪一声就断了!满满一筐子灰砖啊!差点……差点就砸着下面两个抬石灰的兄弟!好险呐!那砖筐是擦着他们头皮砸下来的!”
万茜一把抢过那半截断链,凑到工棚门口透进的天光下仔细查看。断裂面的地方,钢铁内部的晶粒组织粗大不堪,边缘还布满了星星点点暗红色的铁锈痕迹。“不行!”她断然道,那眼神冷峻得像结了冰,“这链条材质不行!抗拉和抗弯折强度都太低了!给我立刻全数换成卧龙岗特种钢厂那批掺镍钢材!图纸呢?”她立刻转身抓起刚才的升降机设计稿,从桌上摸过一支削尖的炭笔,刷刷几下在原图标注链条型号的地方重重打了个叉,在旁边写下新的材料规格。“链条结构强度重新校验!还有,”她笔锋一转,在靠近齿轮啮合部位迅速画了一个带弹簧卡榫的安全构件草图,“立刻在所有关键传动的齿轮轴上加装应急保险插销!万一……我是说万一链条再出问题绷断了,这东西能在一瞬间卡死传动核心!阻止吊篮坠落!”
赵丽颖的喘息声还没平复下来,她不经意扫过旁边那台安静下来的缝纫机,眼光忽然被缝纫机下部那带脚踏板的结构吸引住了。“哎,万部长,”她一个激灵,指着那踏板道,“你这个设计……用在升降机上成不?那些爬脚手架扛砖扛料的工人兄弟,肩膀都压肿了!要是能用脚踩……手脚都派上用场,多少也能省点力气吧?省一点是一点!”
万茜愣了一下,猛地看向那缝纫机的踏板装置,又猛地抬头看向自己刚刚改动过的升降机图纸,那思路如同电光石火般豁然贯通!她的眼睛瞬间亮得像点了两盏灯:“行!太行了!怎么就没想到呢!”她一把扯过图纸空白处,兴奋地画下简略的连杆机构图,“就用这个原理!把脚踏板的力量通过这套连杆传递转换成提升动作!工人往升降机操作踏板上一站,一只脚往下用力这么一踩——吊篮稳稳就升!再踩一下松力——吊篮慢慢就落!操作比摇手柄省心省力多了!真正的手脚联动!”她激动地拍了一下图纸,仿佛看到了工地上那些疲惫兄弟脸上久违的轻松笑容。
(多年以后,当胡泉在帝国的档案库中翻阅这寻常一日所下的指令记录时,也不得不感慨命运的微妙——有时一个看似寻常、基于务实而毫无神异色彩的决策,恰恰为一片基业奠定了最坚实的钢筋铁骨。)
现实没有等待历史的回望。仅仅三个月后,在悉尼港翻涌不息、映照着朝阳的金色浪花之间,炎华国营海运公司的第一艘螺旋桨货轮“同泽号”,鸣响了首航的汽笛。船尾那巨大而精巧的铜质螺旋桨猛烈地搅动着蓝色的海水,白色汹涌的尾浪如同一条跃动的巨龙,翻滚向前。在这壮丽的白色浪花涌过的方向,隐约可见属于明轮船“东方信使号”那标志性的硕大烟囱和笨重的明轮轮廓,正孤独地滞留在几海里后的海面上,拼尽全力地喷吐着浓重的黑色烟柱——它起航的时间比“同泽号”只晚了两个小时,现在却已经被稳稳当当地甩下了足足三条海里的遥远距离。此刻刘亦菲就站在“同泽号”那崭新整洁的舰桥上,海风吹拂着她的鬓发。她满意地俯瞰着下层甲板区,那些苏门答腊来的大橡胶箱被南洋华商派来的精壮伙计们利落地码放好。巨大的木箱上,一张张印着鲜红龙纹标签的货运单据在晨风里飒飒作响,那红色在阳光和海水的映衬下,耀眼得仿佛燃烧的火苗!
陆军被服总厂那宽大明亮的车间里,迎来了不同以往的喧响。整整十台造型统一、黄铜构件闪烁着油亮光芒的脚踏式缝纫机,沿着长长的流水线一字排开。“哒哒哒哒哒哒哒——!”十台机器同时轰鸣起来!那密集如骤雨敲窗般节奏分明的声音混合在一起,竟如同一群勤勉工蜂震动着翅膀齐声鼓噪!老女工王桂香那个面庞清秀、眼神灵动的女儿,此刻就坐在其中一台前,双脚熟练地踩着踏板上下起伏,那双原本该拿着绣花针做女红的灵巧双手,此刻稳当当地控制着一件制服袖口的走向。坚硬的钢针牵引着坚韧的线在布面上飞快奔驰。在那飞针走线的韵律下,一天竟然奇迹般地产出了五件工艺精湛的军装成品!监工作员拿起成品凑到亮光下一寸寸查看,连最苛刻的老师傅都挑不出毛病——针脚均匀细密,缝合牢固有力,该直的地方笔直如尺,该弯的地方弧度圆润,比厂里那些干了二十年的老裁缝手工精心缝出来的还要齐整、还要漂亮!而在车间墙角,一溜用防尘油布仔细包裹、即将发运的木箱前,几个穿着整洁工作服的青年正小心翼翼地在箱盖上刻上一行工整有力的铭文:“炎华制造匠心如砥”——这些箱子里装着的,正是首批将要远航爪哇,扎根南洋的缝纫机。
就在同一片晴朗的天空下,那座宏伟的悉尼城防钟楼,已经如同巨人般昂然矗立,进入了最后的封顶阶段。钢铁的脚手架如同一张巨大的立体网络,紧紧地包裹着高耸的楼体。在距离地面几十米的高度上,万茜团队倾力打造的第一台实用蒸汽升降机正在稳定地运行!坚固的镍钢链条在巨大的驱动齿轮引导下,发出节奏分明的“咔嗒、咔嗒”的声响。巨大的吊篮稳稳悬吊着满当当的灰砖和水泥,在崭新的导轨框架内平稳上升。取代了原始手摇装置的脚踏连杆机构,此时显出了巨大的优势。一名工人稳稳地站在悬空的操作平台上,只用一只脚有力地踩下踏杆,吊篮便稳稳升起一尺!再抬起脚,动力杠杆缓缓复位,吊篮便缓慢却极其安全地平稳下落。沉重的体力被巧妙转化为了便捷的脚踏操作,工人脸上因用力搬运而产生的涨红和青筋明显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专注控制的松弛。“省力!这玩意儿是真省力气!比扛着砖爬架子省多了,少说省下一半!”一个刚用吊篮运送完两筐砖的年轻工人兴奋地仰头朝上面吼着。钟楼工地现场的负责人,赵丽颖正站在一片砖石空地上,仰头仔细审视着升降机的运行情况。阳光正好穿过钢铁构架的间隙,在吊篮升过某个特定角度时,一道极其细微的反光在她眼角处闪了一下——那亮点正是固定在传动轴保险装置内部、一个用约翰国舰炮哑弹碎片打制抛光的小小钢制保险销!在危险时刻,它将化身最后的守护者!
这一年的年底述职汇总,胡泉案头收到的三份来自不同领域的总结奏报,每一份都是具体而令人欣喜的成果:首航的“同泽号”螺旋桨轮船,仅半年航次,就为国营收支贡献了实实在在盈利二百龙元!纺织厂因十台新型缝纫机投入使用,全厂总体制服被服缝制效率直线跃升四倍!工建领域,新式升降机在各大重点项目工地的推广使用,使得因高空搬运、重型材料吊装引起的严重工伤事故发生率锐减七成有余!
当然,此时的胡泉还无法确切知悉这三项革新给炎华大地带来的深远的、润物细无声般的巨变。系统那微不可察的提示音悄然在他耳畔响起:【日常扫描完成。检测到区域内文明因自主技术革新正稳步发展跃升,根基牢固,社会整体稳定性评级已由‘良好’提升至‘优良’。】
此刻的胡泉,只是习惯性地踱步到议事大殿那扇镶着厚玻璃的落地长窗前,目光穿透一片清澈的蓝天白云,遥遥望见卧龙岗那一片依山而建的工业区中,粗壮的烟囱正笔直地指向云霄,永不疲倦地喷吐着象征工业活力的滚滚白烟,它们像擎天之柱一样支撑着初升的朝阳。他又一次拿起那枚被放在桌角、常常被他把玩的龙元银币,指腹在那硬币边缘一圈精细仿制的齿轮纹路上缓缓摩挲而过。一圈,又是一圈。细微的触感仿佛在计算着岁月流逝的节点。他很清楚自己并没有未卜先知的本领,也不会依赖系统许诺的那些所谓“捷径”与“蓝图”。他心中只坚定着一个朴素的信念——炎华脚下这条路,不用靠老天爷赏赐什么捷径未来,靠的是实打实的锤子敲、汗水浸、机器转的奋斗!炎华人自己一定能用自己的双手和智慧,把脚下的每一步都踩实了,踏出一个比未来更光明、更厚实的大好明天!
就像他手中这枚硬币在阳光下的剪影。在硬币的正面,威严的盘龙张牙舞爪;在硬币的背面,那只曾被踩在脚底的袋鼠正倔强地昂首;而就在龙爪与袋鼠蹄爪相互交织缠斗的漩涡中心区域——一枚崭新锻造的、闪耀着独特冷硬光泽的钢铁齿轮印记,正悄然浮现在硬币的圆心!它每一道锐利的齿痕,都像是在拼命地、牢牢地咬住奔涌向前的时光巨轮,强硬地留下了一个崭新的、属于炎华自己的时代烙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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