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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打打闹闹,安府君不一会又捂着手臂装作碰到伤口的样子,李知容立马投降。坊门内仍有夜宵摊子支着,供值夜的军爷吃热馄饨、胡饼,喝烫好的清酒。
(四)
李崔巍在宫中跪了一夜,五更天时才接到赦令,让他回家思过。
他拖着几乎没了知觉的腿回到卫署中,却一眼瞧见桌上搁着的旧诗稿。
他翻开诗稿,熟悉的笔迹让他眼眶一酸。旁边却还有一封手书,落款是嗣雍王李守礼。上写此诗稿是李中郎在公主府的马球赛中所得,颇费了一番辛苦。
他不知嗣雍王为何几次叁番地帮鸾仪卫,但这诗稿却是真的,他也没必要就此事撒谎。
诗稿上还残留着些许尘泥。他一天不在,她就又去涉险,还只是为了一卷除了他没人会在乎的旧诗稿。
武太后要他做决断,想再稳坐这个位子,就得舍弃她。可他怎么可能舍弃她。
他在那一刹那想通了孰轻孰重,随即飞奔出去,在丽景门骑了马,奔出宫城,只向城北的住处驰去。
他要告诉她,没有她,他也做不成什么钦天监的李太史,或是鸾仪卫的中郎将。他之所以能撑到今天,全靠着回忆当年,他受尽白眼冷落时,她在桥头对他的一笑。
他骑马穿过承福坊、玉鸡坊、铜驼坊,又朝着城北安喜门一路北行,穿过寂静的北市坊墙和殖业坊,终于拐进了通远坊所在的大街。他的心砰砰跳着,望着不远处的家门,觉得那一处昏暗院落闪着珠玉一样的宝光。
然而当他拐进大街时,却僵在了原地。
他看见那坊墙下,站着一对互相依偎的男女。那女子身材玲珑,个子高挑,还穿着鸾仪卫的军服,那男子戴着兜帽,双眼碧绿,正专注地盯着李知容。
(五)
在安府君还是朱邪辅国的时候,偶尔躺在瓜州城外的沙丘上看月亮时,从未想过,自己以后会真心爱上哪个女子。
他是沙陀部首领从狐冢里捞出来的弃儿、天生会邪术的不祥之人。除了他疯癫的母亲,瓜州城中人人都怕他,长到十六岁,就被父亲驱逐出城,对他的生死不闻不问。
在尔虞我诈血雨腥风的沙陀牙帐中长大,他早就习惯了兄弟阋墙、夫妻反目、至亲相残。被赶出城后,跟着粟特商队四处游历,又遍阅人情冷暖、世态炎凉。
于他而言,情之一字,不过是世人虚妄的幻想。人本性自私、贪婪、冷漠,奢求别人爱自己,就如同飞蛾扑火,愚蠢至极。
所以他选了阿容,就如同当年他父亲选了突厥可汗的女儿做可敦。只要顺从他的心意,他会给她想要的一切,除了自由。
然而今夜他异能尽失,昔日对他俯首帖耳的丰都市妖族如今在满城追杀他,他却一心只惦记着阿容还在城南等着,要给他过生辰。
其实他哪里有生辰。他人生最初的十六年是一只过街老鼠,光是活下去已经耗尽心力。
脸上刚涂的药膏散发着温暖气味,他忍不住想要更多,更多温暖,如同追逐幻影。
“容姑娘,你能,抱我一下么。”
话说出口时,他心中一震。他越界了。兜帽已快要遮不住逐渐变回原来颜色的眼睛,他的异能正在一点点消失殆尽。
李知容疑惑地抬头,看见他张开手臂,眼神期许而胆怯,像个许久未曾得到过关爱的孩子。
她心一软,伸出手臂,抱住了他。
他将脸深深埋进她衣领的褶皱中,隔着衣服,仍可闻到她身上澡豆的清香和淡淡酒气,是人间烟火的味道。
她吻过他。那一瞬间的心乱,他记了很久。
哪有什么天生相配,不过是他喜欢而已。
他的眼睛已完全变回了暗金色,相貌也在渐渐改变。他将李知容的额头按在自己肩头,声音淡然。
“容姑娘,我曾对你动过心。但我今生不会只喜欢你一人。若是哪天我不再去找你,你就当我已经变心,不要再来找我,也不要再询问我的消息。”
他又笑:“免得见了我的新欢比你更美,徒然让自己生气。”
李知容想要挣开他,他却自己放了手,迅速背过身,用兜帽将脸遮得严严实实。
“天色已晚,容姑娘回去吧。”
她觉得不对劲,可颇黎平日里性情就有点古怪,她也就没有细问,只是提醒他注意伤口换药,就也转身离去。
春夜,洛城中四处飞花。安府君独自走入黑暗中,却第一次觉得心中光明坦然。
(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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