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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第四十六章（第1页）

贺去江还在外边呆着，尚未知定郡发生如此大事。只是瞧着这日头渐热，忽觉蚊虫多了，念着晏长归睡着总喜欢蹬被子，怕是遭了叮咬。但大多时候还是忙碌，还在写着文牍，写着写着便睡着了，而醒来时却无晏长归为他覆衣剪灯。

男子的思念也是缠绵得很，贺去江想现下就骑了白骁回定郡，哪怕是远远地看她一眼，也会乐得许久。

而此时定郡忙活得很，因是先前单以为此病是伤寒便未加控制，这如今是尝尽了苦头，柳娘只恨没能早些发觉。但其实说到底也不能怪这定郡大夫，此次疫症古怪，前期是甚么表现都与伤寒极其相似，而后十几日却突然恶化，而常是病情恶化没一两日后人便归了西。

大夫几近是一日连着一日不歇地连轴转，工作安排的细致有序，可就算是做到如此份上仍是难保万全。还有人偷溜出门不说，患者医闹也是常有，免不了是冲突四起。

正是一日，柳娘为一富家子弟瞧身子，对面倒是傲慢得很。柳娘才要伸去给人搭脉，却遭了他非礼来。

她且瞧着面前这让人作呕的面相实是恶心，皱着眉抽出了手即刻起身，欲唤了旁人同他诊治，但那爷却是死乞白赖地大喊大叫，甚么“给男人瞧身子的还装甚么清高”“让人摸摸怎么了，不是平日里头还上赶着男人摸吗”这些脏话都出了口，可没给她气轻，念着是紧要关头无时候与人争吵，这要出门却又遭人拦路着骂。

“我医家行医救人，哪点伤天害理了？就为你们口中的妇道，就让我瞧着这定郡那么多病患于不顾吗？！”柳娘吼道，面色气得通红，直接上去一脚把人连着椅子一起踹倒，“亏得你家是有钱，不然此时此刻就是求着我诊治排查了，还怎得说出这般埋汰女大夫的话来？！”

只待是军爷来了方平了这争吵，柳娘却也被搅地是心情不好极了，却又只能擦擦泪继续忙活，而这紧紧是为了心中善念与执着，其实她也想过倘是早早嫁个好归宿，今时今日倒也不会过得这般苦，但这苦她是愿意吃的，也愿意豁出这条命与定郡百姓共死活。

但很少有人能懂她的抱负。

晏长归经了春儿一遭，是难受得很，连着人消瘦许多，也很少再笑。眼神空洞地像个濒死之人。就这样在这样的阴郁中浸溺了十日，屋外的雨停了，暖光吝啬地只洒落在角落。

一个守军正敲门询问，且说是京都来的信笺到了。

她闻言，母亲的笑容一下子又在眼前浮现，心中一颤。也不顾自己正赤着脚，慢慢下榻往屋门去，怕自己这副狼狈模样被人看见，也怕自己万一染病传了人，便隔着门弱弱道：“从门缝塞进来罢……”

“是。”

眼瞧见两封信笺从漏风的门缝中逐渐出现在眼前，慢慢蹲下身伸手去拿了。

“贺将军还好吗？”她问道。

“将军那还未来消息，请您再等几日。您有消息让属下带去吗？”

晏长归垂着头，将信攥在手中，“教他注意着身子罢……我这一切都好，无需担忧。”

“是。”

她又躺回床榻上，小心翼翼地撕开其中一封的封条。

才展开信一眼就认出是朝春笔迹，顺着字句读下去，那行间尽是追悔与担忧之情，还书了要自己照顾好身子之类的文邹邹的话，倒也符合她才女文风。只待是瞧见“春”一字，惹得自己心头又是酸涩又是甜腻。

明明是名字中都有“春”字，为何命运却天差地别。她默默念着。

朝春还能见到明年的春光，而春儿却永远停留在了过去。

待看罢，倏然忆起这另一份大抵就是母亲的，略急地展开另一封略有分量的笺书，翻了几张去瞧落款，阿娘的名儿被挤在字里行间，其余是密密麻麻的字。泪一下夺眶而出，连着鼻头都红的发烫，忙抬手擦泪看信。

但三日后，贺去江那还是得到了如实的消息，他知晓了定郡的染病情况，郡守府内的一侍婢死于此灾。猜也猜到了她现今定是难受，碍于此时境况却又回不起，不免是担心着她，怕人经这打击是要颓废许久。

晏长归也确实是颓了许久，待当柳娘给她瞧身子时，几近要认不出这瘦成竹竿的人是晏长归。

“其实，如果我会医术，是不是就能早些发现春儿已经染病，那她是不是就，就……”她念至此处眼中微有了些潋滟，却又慢慢暗下去，“可她死了。”

“她会投个好人家的。”柳娘道，听人声音有些哽咽，心头一软，“你不必太过自责，这不是你的过错。想你是个心软的，此番还是要靠自己挨过去了。想想你耶娘还等着你回家，若是见你成了竹竿模样，怕是心都要疼死。”言罢示意人拿出来另一只手，细细诊起脉来。

柳娘见晏长归不语，便想着法子要转移她注意，“我同你讲，近来我可遇着许多教人感动的——有一个娃娃只是普通受了凉，看起来不过是七八岁模样，是知晓这外边事情，自个儿戴着面纱，趁着家里人睡了觉，瞧见我正从他家门口路过，推开门哒哒哒跑到我跟前，说他生了病，大抵是伤寒，我给他诊脉的时候他还说着‘阿姊你别告诉我耶娘，我怕他们知道了会伤心’这些话来，好是教人心头一暖。”

“是个可爱孩子。”她淡道。

“可不是，小脸同你一般圆嘟嘟的，整个身子还能滚成球一般。”

“郡里现今如何了？”她问道，声儿还是弱弱的。

“听说已故人数逾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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