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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6章（第1页）

另一个则是犀奴。他们从延尕岭回来时，他曾与营地上的人一起来迎接他们。犀奴的腿伤未愈，却已能拄着一根木枝缓缓移动。见到骥昆，他急切地迎上来，几乎失拐跌倒。骥昆急忙伸手扶住他，却又引动了自己的伤口。两个人龇牙咧嘴地握住双手，又击胸互撞‐‐那是糙原勇士间的互敬之礼。可是犀奴却对她视若无睹，与骥昆行罢礼后，便绕过她与其他人打招呼去了。此后他们数次在帐中坡上相遇，他都未曾与她说过一句话。云歌心下有所猜测，却也无从问起。

最意想不到的是尤非的大妃盏婼。昨晚她忽然来到云歌疗伤的小帐中，对她嘘寒问暖，而后又说有事与她商量，将她带离了小帐。云歌跟着她来到尤非的大毡帐，心道尤非是要问罪于她。帐中却是空空，盏婼的脚步也未停，而是带着她穿过帐底的帘布又进入一个小帐中。小帐中摆着茶席，紧容两人对坐。云歌愣了一下，恍悟这小帐是嵌套在先前进入的大毡帐中的。盏婼示意云歌坐下，又示意她噤声。不久，帐布的那一侧传来两个男子剑拔弩张的对话。

这个早晨孟珏带着几名侍女和族中的老嫫来到帐中。

&ldo;云歌，请让她们按先零的盛典的规矩为你梳洗装扮。&rdo;孟珏低头请求道，&ldo;一会儿也请你陪伴跖库儿王子接受先零的金羊权杖。&rdo;言罢，他眸色幽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眸中似有某种暗示与歉意，又似有无限的思虑，&ldo;你去，跖库儿和尤非都会安心，仪典或能流畅，对眼下平稳局势有助益。&rdo;他再道。

云歌轻轻点了一下头。

那个曾为阿丽雅梳花头的老嫫走上来，如去年婚宴的那个早晨一样，用她枯藤般的双手散开云歌的长发，又分股编起辫节来。云歌的眼睛失了神‐‐想起他们从延尕岭返回的路上，奄奄一息的阿丽雅曾轻声央她，将三哥和丽史送她的那朵金丝牡丹簪花从她的怀中取出，为她簪上。云歌按她说的做了，那就成了阿丽雅说的最后一句话。泪水涌上来，朦胧中孟珏似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而后便退出帐外去了。

此时暮色初上，权杖交接的尘埃已然落定。骥昆将云歌送回她疗伤的小帐中后便因事而去，独留她在帐中。不久，侍女们也颇有默契地退了出去。似乎一切皆在某种安排之下。帐中的火光落在动物形纹的毡毯之上，魅影晃动，像是寞寞人心的徘徊与苍茫。

火光忽然猛跳了一下，似有帐外的流风潜入帐中。

云歌回过头去，看见孟珏站在帐口，白衣乌发，似乎梳洗过一般，又像是要远行。

他匆匆步入帐中，在她面前跪坐而下，又将她的双手掬入掌中，&ldo;我来，有几句要紧的话。&rdo;

云歌抬头，见孟珏的黑眸中微微有一丝光亮。

&ldo;天明之前我会离开络巴山。&rdo;他停了停，将声音放得更低，&rdo;带着尤非的首级一同离开。&rdo;

云歌微微一抖。

孟珏合掌，将她的战栗握紧在手心中，&ldo;以一两个人的性命换取一场战事的平息，已是我们能在不幸之中谋得的最大之幸。有些事情我们控制不了，但这件事情我却能促成。赵将军会奏请朝廷退兵，西北的边民将归回农田，流散的牧人也可以归帐了。&rdo;

云歌想笑一笑，却举不动唇角。

孟珏注视了她一会儿，又道：&ldo;尤非唯一的条件是……你留在族中。按他们的安排，我现在便是来与你了断的。&rdo;他将云歌的手再度握紧，仿佛预计她又会战栗一般。然而她小小的手在他的掌中平静异常。孟珏迟疑了一下，忽然低声笑道：&ldo;傻瓜，我怎么可能真答应以你为交换。早晨让你顺应权杖交接的仪式，只不过是为了稳住他们。&rdo;孟珏罕有的温和声音中满是歉意，而后他压低了声音再道，&ldo;尤非在我们去延尕岭之前就已经知道了我们的身份。可他并没有查到岸良。岸良会将尤非送我出羌地的侍卫解决掉。他也会安排你帐外的侍卫有所放松。侍卫放松的时间不会很长，但是足够你从这里赶到北坡的马圈。月落西山谷之前，你一定要换上男装赶到北坡的马圈与我们会合。什么也不用带。云歌，这次我们一同离开。&rdo;

云歌滞了滞，将手从他的手中缓缓抽出，&ldo;不。我一时……还不能离开羌地。&rdo;

&ldo;是因为肩伤吗？&rdo;孟珏重又捉住她的双手，有些参不透她话中的意思，&ldo;这件事情怪我……&rdo;

云歌避开他的眸子，&ldo;不。是我还有些事情没有完成。&rdo;

&ldo;什么事？&rdo;他低声问道。

&ldo;阿丽雅临终前曾央我，将她的那副银狼手环交与雕库。&rdo;

&ldo;罕羌已经归汉，你以后有的是机会交与他。&rdo;

&ldo;还有阿丽雅的葬仪……&rdo;

&ldo;羌人尚火葬，我不相信你愿意看着她被火焰吞噬的景象。&rdo;

云歌的身体微微一颤，她就艰涩道：&ldo;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嫁过来，我曾以她母族人的身份陪她过喜。如今她走了，我也不能让她一个人孤零零地走。&rdo;

&ldo;还有吗？&rdo;孟珏压着气道，&ldo;告诉我你真正的理由。&rdo;

云歌抬眸凝视着他，耳边却想起他们去往延尕谷前，丽史曾私下与她说的几句话：我从未见跖库儿这样倾心于一个女子。如果你与跖库儿不能，也请你不要伤他。也请你不要再伤他？为什么这话这么耳熟？哦，那个痴癫的王爷也说过同样的话‐‐如果你与小珏不能……也请你不要再伤他。云歌微微甩了一下头，昨晚帐中那两个男子剑拔弩张的对话还是追逼了过来。

&ldo;我不想让骥昆难过。&rdo;云歌再次将手从他的掌中抽出，木木然地缩回袖中去。

孟珏托起她的下颌，盯住她的眼睛，&ldo;你不是说你对他只是友人之谊吗？……难道经过这一场生死之事，你习惯了在他的身旁？&rdo;

&ldo;是又如何？&rdo;云歌缩在袍袖中的手指慢慢蜷缩起来，眼睛却望向他，&ldo;早晨是你让我陪骥昆参加仪典的。他今日接受了金羊权杖，明日却发现他的父王已死，而我也消失了踪迹，骥昆该如何自处？&rdo;

孟珏压下眼中的刺痛，扶住她的双肩，&ldo;云歌，你可知你在说什么？这是你离开羌地最后的机会。我离开后，尤非的亲信将知会族中人，那时他们便会知道在这场停战的协议中，你是先零唯一的人质。如果……我是说如果……赵将军不能说动刘询罢兵，甚至只是有所迟缓，你便是狼群中的羊，他们会扑上来将你撕得粉碎。&rdo;

&ldo;想不到我还能有这么大的用处。&rdo;云歌低头笑了一下，袖袍中的手指攥得更紧了，&ldo;果然像你说的那样，那我忽然消失，岂不是要引得先零怀疑赵将军退兵之力，会继续以刀戈相抗吗？&rdo;

孟珏语塞，一时竟不能驳，半晌才道：&ldo;无论如何，我决不会独留你一人在这险境中。&rdo;

云歌的眸中却似越发明朗坚定，她再次抬头望向他，道：&ldo;孟珏，我不想让骥昆明日觉得自己被愚弄了。我甘心在此为质，留在他身旁。等到尘埃落定之时，我会决定自己的去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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