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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第1页）

白金飞脸上的血色唰一下褪去。

他忽然想起数年之前高轩辰刚离山时发生的一些事。

最早的时候是高轩辰自己听说了外面有个叫天下论武堂的地方，便吵着闹着想去看看。那时候白金飞并不在出岫山上，只听说白青杨不同意这个提议。其实高齐楠最开始也不同意，但经不住高轩辰再三地磨，竟就改变了主意。

等白金飞被高齐楠召回出岫山的时候，高轩辰已经出发上学去了。

高齐楠对白金飞说：&ldo;我要你保小辰在外平安。&rdo;

教外的事务一向由白金飞打理，如果高齐楠问一句你能不能做到，他一定说做不到，因为他根本就不同意高轩辰去正道潜伏，但高齐楠用的不是询问的态度，也不是商量的语气，而是命令。这代表这件事已经没有商榷的可能了。

白金飞一万个不理解：&ldo;教主怎能由着小辰这般胡闹呢？&rdo;

高齐楠哈哈大笑：&ldo;真难得，竟能听到你和青杨说一样的话！&rdo;

在出岫山，白青杨白金飞两位护法性格迥异。白青杨婆婆妈妈唠唠叨叨，做事思前顾后，一点不果决，好在比较细致；白金飞则永远都一副乐呵呵的样子，爱把&lso;人生得苟且时且苟且。没什么大不了！&rso;这样的话挂在嘴边。

所以能把&ldo;白苟且&rdo;逼到严肃认真地反对一件事，可见这件事情有多严重，有多不靠谱。

高齐楠道：&ldo;小辰刚提出这个主意的时候，我也觉得这孩子太傻太单纯，可后来我再想想，却觉得他是个天才！&rdo;说完之后竟还颇为自得，哈哈大笑。

白金飞差点让&ldo;天才&rdo;这两个字噎死。他自认自己是个庸才，而天才的存在大概就是为了气死这世上所有的庸才。

他说：&ldo;教主，我真的不明白。&rdo;

高齐楠笑了笑，道：&ldo;我年少的时候，最厌恶的便是长辈们告诉我，我该做什么，我该喜欢什么人，我该讨厌什么人。那时候那些人总是告诉我，我必须要遵守江湖道义，我应该憎恶魔教。可最终，我的双亲正是因为死守江湖道义，遭人暗算而身首异处。而我自己，最终却进了魔教，甚至成了魔教的教主，你不觉得这一切实在很讽刺吗？&rdo;

他又道：&ldo;所以很早以前我就发过誓，倘若有一天我有了孩子，我一定不要他为了继承我的意志而活，我能给他的最宝贵的东西，不是权势、金钱和武功秘笈，而是自由。真的，我真的发过这样的誓！然而人活得久了，难免迷失自我，我把你和青杨从沈家带回来，培养你二人成为我的左膀右臂，却也把许多东西强加给了你们。&rdo;

白金飞立刻道：&ldo;教主，我虽不能代替青杨说什么，可我迄今为止所做的一切，绝非教主强迫，而是我心甘情愿……不，是我求之不得！&rdo;

高齐楠默默地看着他。许久之后，他伸手拍了拍白金飞的肩膀，道：&ldo;我已经老了，总有一天，我会将天宁教交到小辰的手里。&rdo;

高轩辰不光是高齐楠的义子，也是白金飞白青杨眼看着长大的。白金飞当然很疼爱高轩辰。可高轩辰在他眼里到底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他喜欢这个孩子，他愿意把自己的一切都给这个孩子，他愿意倾尽所能护这孩子的周全，但他并不尊重这个孩子‐‐至少，他自认不可能像尊重高齐楠那样去尊重才十岁出头的高轩辰。

他道：&ldo;既然将来小辰要继承我教，那就更不能送他去天下论武堂那样的地方。教主……&rdo;

高齐楠打断他的话：&ldo;右护法，你在怕什么？&rdo;

白金飞哑然半晌，终是道：&ldo;我是怕。我怕小辰被那些满口虚仁假义的家伙带坏，我怕小辰未来难以继承大统，我怕天宁教……我怕天宁教会……&rdo;

&ldo;你觉得小辰会毁了天宁教？&rdo;

&ldo;……属下不敢。&rdo;

&ldo;没有什么敢不敢。倘若天宁教终有一败，难道他不去天下论武堂，天宁教就不败了？我这一生作恶无数，又焉知天宁教不会在我手里就败了？而倘若天宁教还有气数，你又焉知小辰不是中兴之主？&rdo;

白金飞被他说得哑口无言。

高齐楠又笑笑，道：&ldo;说白了，天宁教未来如何，我并不在乎。我更想看到的是，小辰他能制造什么变数。我想一想就觉得有趣极了。真的，太有趣了。我相信他不会让我失望的。&rdo;

白金飞是真的一点都没被高齐楠口中所言的&ldo;有趣&rdo;打动，他心中的不安扎下了根，开始发芽。

他隐隐约约地察觉到了高齐楠心底其实有一种不可言说的倾向。当年的伐魔大战，高齐楠也从不在高轩辰面前多提，他不对高轩辰说武林正道的好，但也不说武林正道的坏，他不肯在高轩辰的心里刻下恨。他甚至还将高轩辰送去跟那些所谓的正道朝夕相处，任由他们教导高轩辰。他说这是变数。而且他还给自己的行为找了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他说他不愿强行让高轩辰继承他的意志。这世上的人，终是要高轩辰自己去认识的；未来要走的路，亦是由高轩辰自己决定的。

白金飞不认可高齐楠所说所做的这一切。因为他和高轩辰不一样。高齐楠不想在高轩辰的心里刻下恨，而白金飞的心根本就是由恨构筑的。当年他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绝不是为了真的苟且地活着。可即便如此，他还是一直照着高齐楠所说的去做了，因为当初是高齐楠把他带回了天宁教，给了他这一切。

而时至今日，他当初的那些不安和担忧，全都变成了现实。

已经长大成人的高轩辰旗帜鲜明地站在他的对面，认认真真地对他说，已经回不去了。是真的已经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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