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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第2页）

余敏柔虚弱地笑一笑，并不动心，&ldo;我已经一把年纪，骨头都老了，哪里还走得动？只愿意好好在家里带着，连医院都不多住。&rdo;

宁微澜忍不住调侃，&ldo;要不要把城市台的男主持叫来聊天，既有型又有才，有他在医院，一定不无聊。&rdo;

&ldo;收声，淑女不许随便开玩笑。连妈妈都敢戏弄，是不是欺负我现在病中，没力气收拾你？&rdo;

&ldo;不敢不敢，您是亚洲第一女强人，谁敢跟您叫板？您要是再肯拼十年，搞不好世界首富都要换人。&rdo;

&ldo;你要小心了宁小姐，明天我叫律师来改遗嘱，全部捐给社会，一分钱都不留给你。&rdo;人病的久了，身上也仿佛挂着死亡的腐朽气息，闷闷沉沉像窗外阴雨天，灰蒙蒙一片没有尽头。等宁微澜来，说多两句话，她才有一丝丝生气，能够感慨，还好，还没有提前死去。

宁微澜笑笑，拿一只鲜亮可爱的苹果，低下头，慢慢削起来，动作生涩，却胜在认真，眉心微蹙，唇角紧抿，如同对待一件未完成画作，令余敏柔看了，忽而一阵心酸，生命中那些美好的温暖的细枝末节，她似乎从未珍惜过，她所追寻的，永远是不可抵达的终点、不能得到的人、不可触摸的心。一个女人的有恃无恐，与从不满足，足够写一部爱恨纠葛。

一时间云消雨散，太阳从云层fèng隙中透出微光，穿过层层叠叠浓密枝叶，在她低垂的眉眼中细细晕开来，微澜，微澜，她的名字如此贴切，是一滴水落进平湖秋月的轻响，是涟漪徐徐散开的温柔，宁江心如果还活着，又要为他起名的哲学骄傲一番。

&ldo;阿宁，过去……以后妈妈不在，你也要过得好。余家的事情，永安的事情，你都不必插手，未来，你做一个好女人，好母亲，不要学妈妈，自私了一辈子。&rdo;

&ldo;怎么好好的，我才低头削个苹果，您就突然哭起来，真是……&rdo;又忙忙碌碌去找纸巾，定下心，花一下午口舌安慰这位五十岁，依然敏感脆弱的女人。

最终仍是忍不住，看着余敏柔哭成通红的眼睛，问：&ldo;您为什么不答应做手术呢？手术成功，您还可以看着我出嫁，不是很好吗？&rdo;

余敏柔下意识地低头，去看棉质家居服里干瘪而扭曲的辱房，含着些许自嘲，说：&ldo;上回医生说切四分之一就足够，我妥协，切完自己都不愿意照镜子，结果呢？不到一年就复发，入院来说情况恶化出乎所料，做最后努力，要全部切除，可是你问他，是不是百分百有效，他也不敢保证，肯说百分之五十已经是奇迹。阿宁，我不想去赌了，即使治愈又怎样？连我自己都厌恶，活下去又有什么意思？再开玩笑地多说一句，妈妈本来就这么老了，如果变成怪物，到了下面，见到你爸爸，他更要嫌弃我的。&rdo;

宁微澜低下头，将眼泪收住，呐呐答：&ldo;是……我明白……&rdo;

余敏柔一辈子，似乎都在执着地走一条路，不偏不倚，只是同别的人不尽相同而已。

她伸手去，握住宁微澜，忽然又放轻松，可以用开玩笑的口吻言说死亡，&ldo;他要找我报仇，我也要漂漂亮亮地应战。&rdo;

未觉察，宁子昂已站在门口，终于肯把头发染回黑色，喊一声：&ldo;姐，你也在啊。&rdo;再去看床上眼圈泛红的余敏柔，&ldo;妈‐‐&rdo;

余敏柔已变了脸，&ldo;你来干什么？谁是你妈？想看看我死了没有，你好分遗产？我告诉你宁子昂，你一分钱都别想分到。&rdo;

换作平时，宁子昂一定早开始大吼大叫，吵完立刻摔门去找一群狐朋狗友喝酒嗑药，不到天亮绝不回家。这一次却保持沉默，不回击不理会，转而去跟宁微澜说话，&ldo;姐，你手怎么又负伤？&rdo;

&ldo;没事，地板太滑，在浴室摔的。&rdo;

&ldo;你最近是不是恨上你自己了，不是断腿就是断手，还都是自己闹的。&rdo;

原以为可以三两句话带过，可他太低估余敏柔的仇恨与执着，未抬头，一只水杯已经扔过来，砸在他头上，&ldo;滚出去，你没资格跟阿宁讲话。&rdo;

宁微澜连忙站起来把宁子昂带到病房外，相对站了许久，也不知该说些什么，直到宁子昂一语不发已经决定离开，她才伸手拉他衣袖，&ldo;妈妈她……病得厉害，你不要跟她计较。&rdo;

宁子昂竟露出笑容，是让人心疼的无力，&ldo;我明白，我只是想多看看她，毕竟……算了，我回家，你有空也多回来。&rdo;

&ldo;我会的，妈妈病了，你更要照顾好自己。&rdo;

&ldo;好啦，少啰嗦，我又不是七八岁，一定要有人看。倒是你，好像个智障，总是挂彩。&rdo;

母亲

宁子昂离去的背影单薄而落寞，夕阳向晚，为命运的不可捉摸与难以预料画一道斜长的影，年少的心绪已被藏进一口深井，无人知晓，无人路过。一颗心要被踩碎多少次才够她一次微笑，一次痛快。

隐秘的仇恨，一颗长在腹腔里的瘤，你不去查，这疼痛只当正常，还可以活六十年，梦想跨过这世纪。

原来命绳不过剩下拇指长。

回到雪白无尘病房，余敏柔又哭起来，长长久久地叹，没完没了地怨，发誓一定要在离世前，处理好宁子昂，至于是如何处理，在哪里处理，半个字都肯透露。

&ldo;怎么又随口就讲这种晦气话，您生来福气大，还会斗不过一点点小病？您少想一些难过的事情，向前看，把心情放轻松，过不了几天这个病自己就好了。&rdo;她又将刚才那些宽慰人的话悉数背一遍，可余敏柔依然故我，半个字都听不进去，絮絮叨叨讲过去恩恩怨怨旧情事，她还有许许多多冤仇没来得及讨回，人说人死灯灭，宁江心身后却留下无数生活在阴影下的人，余敏柔虽胜了，拿到金钱权力荣耀时间，失去信任家庭挚爱，最终要走时，也不过是一个人睁一双空洞的眼，怨恨地看这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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