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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0章（第1页）

她接着看下去。以周先生与徐先生为首的，就《欧洲情书》缺乏&ldo;中式幽默&rdo;率先对他口出刻薄之言，一说他的玩笑太过西洋式&ldo;刻薄&rdo;，故而不够中式玩笑&ldo;雅致&rdo;；言桑淡笑反驳道：&ldo;我全文里并无半个字与&lso;幽默&rso;有关系。我不爱幽默，我只想刻薄。&rdo;

他此言一出，在座许多人纷纷拍桌而起，诸如徐先生友人沈先生之流，一开始引经据典对他在内乱外辱之际却只醉心&ldo;通俗文学&rdo;&ldo;娱乐文学&rdo;进行批驳指责；言桑则优雅笑道：&ldo;沈先生一定是未见过我十五岁时的手迹了&rdo;。

他说完这话，另一位张先生猛掼茶盏，满嘴喷雾的对言桑进行人生攻击，说他：&ldo;鄙薄、短浅、无趣&rdo;又&ldo;无半点民族气节，根本是给资本主义思想同化的异端，不配呆在中国大地&rdo;。不等言桑答复，郁先生干脆张嘴大骂起来，其用词之粗鄙如同山野村夫，跟所谓&ldo;文人雅士&rdo;形象没半点关系。郁先生成功吸引饭店众人目光，也将饭店中女眷臊得不行。

当年这场论战的胜者之一的周先生，在他的文集中是这样记载这场论战的：&ldo;同赴沪上饭店晚餐会，席上有徐、周、沈、张……等人。席将终斯语含讥刺，直斥之，彼方争持，鄙相悉见。&rdo;一个&ldo;鄙&rdo;字，定义斯言桑为&ldo;卑劣之人&rdo;；这篇是非黑白颠倒的文章，却成功载入了史册，成为丑化斯言桑的著名段落之一。

允焉气得脸黑一阵白一阵的，拳头捏的死死的，几次听到不分青红皂白的批驳与脏字，一下下捶在栏杆上。

周氏见她状似忍耐不住，大声唤了一声：&ldo;允焉！&rdo;见自己失态，又微笑着补充道：&ldo;渴了就过来喝口茶。&rdo;

斯太太与楚望都十分淡定的观望着。斯太太自然不用多提，楚望是早&ldo;熟读并背诵全文&rdo;过了的，甚至还做过无数篇关于这段论战的阅读理解，自然更不在话下。偏着头又听周先生说了一阵，这才起了身，对斯太太微笑着说：&ldo;我去替他说两句。&rdo;

斯太太并未阻止。周氏和允焉都吃了不小一惊，尔后则脸上带着笑，本着以看她笑话的态度，更加用心的看楼下那场戏。

楚望一掀酒红色门帘，顺着三楼栏杆，目的十分明确的朝那桌人走过去。

彼时周先生正说着：&ldo;你们这类通俗文学作者，无组织无纲领；只知消遣娱乐，只知道迎合大众口味；不知道国之危难民之疾苦……你若说要挣钱，我的小说仍比你畅销……这位女士，你是？&rdo;

言桑正皱着眉头听他口出狂言，一见楚望，眉头舒展，眼睛一亮，喊道：&ldo;楚望，你怎么来了！&rdo;

她对他致以微笑。在那群男人的讥笑声里，她扭头对周先生说：&ldo;周先生，你为了庆贺你母亲生日，从世界书局买了两套二十四本小说寄回家给她。请问这套小说，是谁的？&rdo;

周先生一惊，显然没想到自己如此私人的书本订单竟也被旁人窥探到，&ldo;你、你从哪里知道的！&rdo;

&ldo;周先生买的那套书，是斯先生著的《欧洲情书》，与《迷魂游记》，&rdo;她毫不留情面的，继而微笑道：&ldo;母亲不读儿子铺天盖地的大作，偏爱不入儿子法眼的斯言桑先生的著作。&rdo;

周先生哼笑道：&ldo;封建妇人偏爱这些没有价值营养的消遣之作无可厚非，即便是我母亲也难免随了大流。&rdo;

她接着说：&ldo;那么你是否想过，你母亲明是叫你替她买书，实是想以她微不足道的力量，叫他儿子知道他老家里还有一位&lso;死要做周家人的鬼&rso;的结发妻子被他冤枉耽误了一辈子！&rdo;

周先生脸色一阵发白，还不及开口，徐先生先受了刺激，&ldo;口出狂言！&rdo;张先生更甚：&ldo;万恶旧式婚姻本就是糟粕，何不摒弃而后快！&rdo;

楚望盯着这两人笑：&ldo;张先生的&lso;青岛艳闻&rso;&lso;风流蕴藉&rso;在徐先生口中，竟然是值得歆羡的&lso;展颜艳遇&rso;。见《欧洲情书》就有如此过激反应，难怪难怪。&rdo;

见她批驳友人徐先生，沈先生不悦：&ldo;你是什么人？小小年纪，就要做教母第二？&rdo;

&ldo;教母敢骂徐先生婚外情，觊觎他人之妇，你呢！&rdo;楚望笑道：&ldo;哈！好啊。好一出互相包庇的好戏。无怪乎今天你们将斯先生请来这里，原来本就是沆瀣一气。&rdo;

周先生道：&ldo;这是我们语丝与新月餐会，一言一句都是要记录下来的。你一介妇人，无名无姓，便不要来捣乱了。&rdo;

楚望笑得更开心了：&ldo;周先生，想好怎么写了吗？&lso;席将终斯语含讥刺，直斥之，彼方争持，鄙相悉见。&rso;是不是？&rdo;

郁先生用英文大喊仆欧：&ldo;可否将这人请出去？&rdo;

仆欧过来以后，斯言桑笑着说道：&ldo;这是我未婚妻子，请勿将她赶走。&rdo;

仆欧疑惑间，言桑便已起身，将自己的位置让座给她。

楚望舒了口气，接着说：&ldo;你们请斯先生来餐会，本意是什么？解你们心头之恨的？还是欢迎他回国的？&rdo;

沈先生道：&ldo;自然是叫他知道，当今国内文人界是个什么风光情形。&rdo;

楚望道：&ldo;剑桥诺奖得住评价他&lso;实事求是，不为真实而羞愧；美妙严肃又欢快，对当今中国留学小世界给予正确评价，是迄今为止我见过最真实、最完备、最重要的一部关于中国的著作&rso;。你们当中有谁得过诺奖，有资格去指教他？&rdo;

徐先生道：&ldo;他地质学半路出家，并非中文系出身。&rdo;

楚望反问道：&ldo;徐先生，你也是律法系出身。告诉我，你与他谁的文章作得比较好？&rdo;

楚望再接再厉：&ldo;你们若是要说&lso;可是他对中国当代文学无半点贡献&rso;，那么请问，语丝与新月论战这么多年，是因为什么让你们多年来竟头一遭能坐在这里，&lso;和和气气&rso;的同桌饮茶吃饭？&rdo;

那位紧接着就要说这句话的张先生顷刻间便被堵了回去，霎时间席间众人鸦雀无声。

&ldo;《欧洲情书》不是文学艺术？那么文学艺术是什么？&rdo;

郁先生耻笑道：&ldo;斯先生有这个空关心我们这些文人情史，根本就是&lso;朱门沉沉按歌舞，厩马肥死弓弦断&rso;，是&lso;忍把浮名，换了浅酌低唱&rso;，还是&lso;商女不知亡国恨&rso;……&rdo;

&ldo;你们口口声声的&lso;费厄泼赖&rso;，就是这么&lso;费厄泼赖&rso;的？&rdo;楚望冷笑一声，拉起言桑的胳膊便要走，一边走一边说道：&ldo;斯先生，你有你才华横溢，根本无需自贬身价，与他们同流合污。&rdo;

张先生道：&ldo;中国文坛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rdo;

楚望听闻，回过头说：&ldo;你给我记住这句话！五十年，不……十年以后，我再来问你中国文坛少他一个少不少，又多你一个多不多！&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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