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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第1页）

但&ldo;渭水之盟&rdo;严格说，不算是一场和平运动，实在是一场&ldo;城下之盟&rdo;。而李世民更在屈辱中早有成算，他在回答臣下疑虑时说：突厥经由我们这次纳贡，会&ldo;志意骄惰&rdo;，从此以后，他们将&ldo;不复设备&rdo;，失去战备意识，我大唐&ldo;然后养威伺衅，一举可灭（突厥）也&rdo;。李世民引用《老子》的话说：这就是&ldo;将欲取之，必固与之&rdo;，我们要想得到他们的土地钱帛，先给他们土地和钱帛；以后，他们拿去的土地和钱帛都会加倍还给我们。

从思想倾向上论，&ldo;将欲取之，必固与之&rdo;，按照章太炎先生的说法，这种&ldo;降礼&rdo;，实是&ldo;道家的阴鸷&rdo;，为儒家所不取。但在军事力量暂时达不到抗衡和消灭对方时，&ldo;降礼&rdo;就不仅是一种&ldo;策略&rdo;，更是一种&ldo;战略&rdo;，儒学的说法就是&ldo;权变&rdo;。所以，儒家与道家在面对天时、国运这类巨大困境时，有智慧的相通处。&ldo;卑辞&rdo;&ldo;降礼&rdo;，不仅是一种&ldo;阴鸷&rdo;，也可以看作是一种&ldo;权变&rdo;。事实上，唐太宗还是话多了些、性情浮薄了些，在有些时刻，&ldo;阴鸷&rdo;或&ldo;权变&rdo;中的远猷，根本不必说出来。那时节，知者自知。汉高祖刘邦在白登山被匈奴包围，也是&ldo;卑辞&rdo;&ldo;降礼&rdo;，但他不说复仇之类的话语，隐忍一生，直到他的重孙子辈，汉武帝刘彻时代，才有了&ldo;犁庭扫穴&rdo;的辉煌。

《春秋公羊传》有&ldo;大复仇&rdo;之说，这个说法源于非公正政治秩序下对自然法的肯认，是对&ldo;耻感&rdo;的&ldo;痛感&rdo;。史上&ldo;卧薪尝胆&rdo;的故实、&ldo;鞭打楚平王&rdo;的故实，就是&ldo;大复仇&rdo;的飙歌。到了汉唐以后，&ldo;大复仇&rdo;有了&ldo;族群雪耻&rdo;的意义。汉代&ldo;犯强汉者，虽远必诛&rdo;说，唐代&ldo;养威伺衅，一举可灭&rdo;说，都是誓为族群共同体洗雪往日耻辱的强悍话语。但汉高祖刘邦、唐太宗李世民，都懂得&ldo;阴鸷&rdo;或&ldo;权变&rdo;；他们知道：时运不济时，面对敌对族群的侮辱，可以&ldo;无故加之而不怒，猝然临之而不惊&rdo;。刘邦的夫人吕雉甚至面对匈奴首领冒顿单于极为无礼类似性骚扰的&ldo;情书&rdo;，也在大臣的劝谏下，隐忍住，不怒，反而&ldo;卑辞&rdo;&ldo;降礼&rdo;，讨好匈奴。

&ldo;大复仇&rdo;，需要&ldo;智慧&rdo;驾驭，而不是&ldo;激情&rdo;驾驭。这种&ldo;智慧&rdo;的核心，是对&ldo;时机&rdo;&ldo;机运&rdo;的深刻洞察力。

所以，在宋太宗雍熙年间，大臣赵孚深晓此理，太宗赵炅不晓此理。

大唐在&ldo;智慧&rdo;而不是&ldo;激情&rdo;驾驭下，等来了&ldo;大复仇&rdo;的机运。贞观三年（629），名将李靖、李勣趁突厥内部虚耗，开始行动。大唐对突厥人的&ldo;与之&rdo;转换为&ldo;取之&rdo;。只用了很短时间，突厥被大唐扫灭，颉利可汗被生擒。十几年间，突厥给予大唐太祖、太宗两代人的羞辱一扫而光。

文明大迁徙

大宋，事实上，从太祖赵匡胤开始，一直到南宋诸帝，都没有忘记&ldo;恢复汉唐之疆&rdo;，真宗之后，更没有忘记&ldo;雍熙北伐&rdo;的耻辱。到了徽宗时，甚至也效法唐太宗，撕毁盟约，与金王朝合作夹击契丹，&ldo;大复仇&rdo;，但宋徽宗时代没有唐太宗时代的人才和国运，也等于时机不对，于是遭遇引狼入室的悲剧。

古公亶父的故实则更为意味深长。

古公亶父是周文王的祖父。他在世时，部族约有万余人，活动在泾水、渭水之间，今天的陕西彬县一带，古称此地为&ldo;豳&rdo;（音斌）。古公亶父善于种庄稼，很快部族就成为一个经济较为发达的农耕族群。但北方有&ldo;狄人&rdo;，却在觊觎豳部落，要来进攻。

古公就召集父老问：&ldo;狄人何欲？&rdo;狄人想要干吗？

父老回答道：&ldo;欲得菽粟财货。&rdo;狄人想要我们的菽粟财货。

古公说：&ldo;与之。&rdo;给他们。

以后狄人就多次来要，给他们多少也不满足。

古公又问父老：&ldo;狄人又何欲乎？&rdo;狄人还要干吗？

父老回答：&ldo;又欲君土地。&rdo;他们又想要君主您的土地。又有人说：&ldo;欲得地与民。&rdo;他们想得到我们的土地和人民。

史称&ldo;民皆怒，欲战&rdo;。

古公说：&ldo;与之。&rdo;给他们。

然后古公开始准备离开豳地。

父老们说：&ldo;君不为社稷乎？&rdo;君王您不为社稷考虑吗？

古公说：&ldo;社稷所以为民也，不可以所为民亡民也！&rdo;社稷之所以存在，是为了万民利益；不可以拿这个为了万民利益的社稷为借口，去打仗、去灭亡万民啊！

父老又说：&ldo;君纵不为社稷，不为宗庙乎？&rdo;君王您就是不为了国家社稷，难道也不为祖宗宗庙想想吗？

古公说：&ldo;宗庙，吾私也。不可以私害民！&rdo;宗庙是我宗族的私事，不可拿着宗族的私事祸害我的族民。

说罢，收拾行囊，拄着拐杖准备离开古老的豳地。

临行前，古公对跟从他的人说：

&ldo;有民立君，将以利之。今戎狄所为攻战，以吾地与民。民之在我，与其在彼，何异？民欲以我故战，杀人父子而君之，予不忍为。&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