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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暗流（第1页）

拂晓时分，我爬起来了。

小心越过一旁大睡的几只臭烘烘的猪猡，尽管如此，我还是踩到了这些家伙的排泄物。我难受的皱了皱眉，从随身麻布口袋摸出了一小块铁片。这是我二十多日前在邯郸大街上拾得的，看上去是应该是某副甲胄上掉落下来的，在铁器金属紧缺的现在，我想换几口吃的不成问题。

但我并不乐意这么做，我将他一端磨尖锐，当作一件小刀使用。我靠在猪圈内侧的柱子上，握起“小刀”，浅浅划下一道痕迹。

从右到左看，已经是第十三条划痕了。

这便代表着父亲已经迟到三日了。

约二十日前，西侧的秦国出兵，意图争夺我所在的赵国的上党地区。消息很快传遍了城内的大街小巷，一时间人人自危。不久，城里每家每户都遭到了那些装模做样贵族大夫的“拜访”。通常是半夜三更之时，消息传出当日，不少赵国人携全家老小逃出了城，我不过是个奴隶，贱命一条，拜这些人所赐，那几日天天被主人家附近街坊邻居借去运行李、赶马车。城门口常常堵地水泄不通，一波又一波的百姓离开邯郸城。

官府不是蠢货，不过几天。邯郸城便只进不出了，更可恨的是，这些官老爷的狗腿子们通常半夜等人就寝时挨家挨户敲门，若是不回应，那便是砸，砸三下，那就是最后警告了，直接破门而入。看见男人，只要判断四体健全，那就立马捉去扣着，几天后，这些人便成了这个王朝的兵。

我想偶尔总有些富人能贿赂出城吧，但我家主人显然不打算这么做。八年前，他从北方带走了我和我父亲，将我们当作他的戎马三年的纪念品——异族奴隶，主人家视我们父子俩如猪狗，家畜吃什么，我们俩就吃什么，家畜住什么，我们俩便住什么。每日一醒来就是无尽的劳苦，主人家有两位老人与一个妻女。二老时不时念叨希望去世能带上我们父子俩陪葬，好让我们俩继续伺候。那对母女则不允许我们俩出现在她们视野中，那年我9岁，不慎撞见她们，她俩捏紧鼻子，甩手驱赶我，我却不利索走开，这俩毒妇就唤来家主痛殴我至昏厥。

想到这里，我不自觉又愤怒地把牙齿咬得咔咔响，但也无济于事。父亲随同家主，也即是主人出战已经第十三日了，原本主人走前见我哭的实在令人动容，便告诉我十日内定可凯旋，倘若父亲能立下几个小功，废除我们父子俩奴隶身份也可以考虑。

我明白长年饥肠辘辘、日日劳作的瘦弱父亲大概连条狗都不是对手，根本不指望有什么功劳，只求平安回来。想到这里，我意识到自己磨蹭太久了。

我轻轻推开猪圈隔板，缓步走向厨房，开始准备今天的朝食（早餐）。

抓上三把小米撒入锅中，再丢几颗毛豆，倒入半锅水，我便开始生火了。我静静蹲在火焰前发呆，街上的嘈杂声让我不禁有些疑惑。

明明城里被抓走了大波人，跑了大波百姓，今天却吵得我头疼，阁楼上，木窗吱呀一声打开了，那俩毒妇看起来也被吵醒了，正伸头观察。

难道...难道！父亲他们回来了？我猛然清醒过来，一定是他们回来了，人们正开城迎接呢！不会有错！我隔着矮墙，死盯着外面的街道，声音并不是很近，我一扭头，见到毒妇合上了窗户，再也没有动静传来，想必是又睡下了。

这是个好机会！我想念父亲的心情让我完完全全坐不住了，毒妇们和俩老人平日都懒懒散散，估摸着至少还有半个多时辰起床，饭也才刚煮上。

我箭一般冲出院子，冲向城门方向，街道两边的景色迅速往后退去，可谓邯郸最速传说。

城门口，人群实在是过于密集了，赵国人围着城门，丝毫没有办法看见是什么情况，我无奈只得降下身子，爬过这片人海，爬到爹的彼岸。看起来大伙注意力全在城门口，丝毫没在意脚下爬过什么奇怪的物体。不得不说的是，这些看起来装模做样自诩文明的赵国人个个脚上弥漫着一股微妙的气味，那味道也许像发酸的粮食与老鼠尸体混合后暴晒许久的味道，非常的具有层次感。当一声微妙又利落的气流声从我头顶冒出来，我想我知道了答案......

穿越过这片大腿森林之的最后，我因突然的亮光刺得睁不开眼，但不等眼睛聚焦，我猛地站起来大呼喊起来了我的父亲。

无人回应。

当我看清楚眼前的景象后，我开始呕吐了起来。呕—呕—呕，我无法克制住那种恶心的冲动，昨晚的饭吐净了便是胆汁，我跪着，怎么也不敢再次直视那副景象。

那是一辆马车，马儿浑身是血，臀部的毛皮已经被撕扯去了大半，露出粉红色的肌肉组织。马车后坐着两位“血人”，从残存的服饰来看，那原本是两位赵国军官，他们背靠背瘫在马车之上，双目无神的低着头。当官员们前来接应之时，他们缓缓抬起来头，人们终于见到他们的面貌了：那不是一个活物该有的样子，那对深陷的眼窝如同干枯的水井，其中的眼睛毫无生气，浑身散发着恶臭，蜈蚣一般的血痂密密麻麻盖在伤口，那伤口不像是刀枪所致，怎么看都是撕咬之伤。

一种诡异的低沉嘶哑声音响了起来，那俩“血人”好像想对接应的官员说些什么。

“秦军...秦军...秦军...我们输了...白起这个疯子...疯子...全部...活埋了...活埋......“

早就安静下来的人群，更加安静了，尽管我低着头，那血人说的每个字都听的清清楚楚：白起活埋了赵国大军。

我丧失了理智，大笑了起来，随即不管一切扑上马车，抓起那俩”血人“军官的衣领大声吼叫。

可在一瞬间我认出来抓着的那个人的面孔，那是...那是我的主人！

我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发了疯一样摇他，啊啊地向他吼叫，奄奄一息的他没有了往日的威风，任凭我如何僭越，他只是呆滞地望着我。许久，他动了动已经没有完整形状的嘴唇，我停下手。“狄...狄，你父...亲......”我也许是猜到了他想说的话了吧，继续大声吼叫打断他，希望自己不会听到那些不想听的话。

主人突然睁大了眼睛激动了起来，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臂，仿佛用尽最后力气一样沙哑说出这些字：你父亲...还在！

我愣住了，紧接着，他用力把我拽到他嘴边，一股恶臭袭来“死人...死人...那些死人又活过来了，替...我带走我我的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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