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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扯下热巾帕在盆里搓了搓,又拧起一把,水声淅淅沥沥,她低声道,“其实不是阿耶偏心。”
房妈妈奇道,“郎主还不偏心?”
杜蘅扭脸冲她一笑,“分明是妈妈偏心于我。”
她一味的和稀泥,房妈妈急得龇牙咧嘴,恨不得提着她耳朵灌输。
“我跟你说的事儿,你要往心上去呀!女孩儿家,结亲事便是第二道投胎,万万马虎不得!”
房妈妈话犹未完,听见脚步声过来。
两人回头一瞧,见是海桐俏生生立在门边,手里提个蓝布包袱,身上穿的簇新月白袄子,额头上虚虚笼着刘海,耳垂上扣了一对细小的莲花型银钉。耳钉虽小,因是迎着日光站着,倒也闪闪烁烁。
海桐绞着两只手,颇有些不好意思。
“二娘叫奴婢过来问一声儿,昨儿上学穿的裙子刮了丝。若是元娘的《骏马图》已做得了,能不能烦——”
她话未说完杜蘅已笑起来。
“又刮坏了?她成日里没上学,都去插秧了罢。”
房妈妈闻言撇了撇嘴角。
海桐忙进屋行礼。
“二娘学里亲近的几个人,譬如韦家六娘,或是杨家四娘,都是极稳重端庄的。偏她鬼灵精不服管教,师傅们也恼得很呢。”
提起韦氏族学里那几个世家女,杜蘅面上的笑意冷了几分。
海桐已放下包袱向外走。
“房妈妈与元娘多说会子体己话,不急着做饭,二娘子还没起身呢。”
房妈妈啧了一声,大大白眼撵着海桐的背影去了,不忿地高声埋怨。
“二娘子忒娇惯些,横针不拈竖线不动地,还见天儿烦你,便是她不肯做针线功夫,现放着这丫头不使唤,倒使唤你,仗着郎主偏疼,硬是走了大褶儿了!”
杜蘅淡淡应道,“海桐要陪若儿上学,不得空儿。”
“谁不是几贯钱买的?独她娇贵些?”
房妈妈尚有余力滔滔不绝,见杜蘅神色木然,究竟还是咽了下去,只道,“灶上生着火,奴婢去盯着些。”
她走了两步又忍不住回头。
“元娘,陈家那事儿,你再想想。”
杜蘅面色一滞,咬着唇垂下了头,半晌才低了头,“听天由命罢了,我想有什么用?”
“陈家到底富贵,比咱们家强出许多。”
“他富贵他的,干我什么事。”杜蘅侧过脸,仿似浑不在意。
比起杜若和韦氏,杜蘅的五官要浅淡许多,像幅《仕女图》湮了水迹,褪去大半墨色,只剩下细弱的线条勾勒出单瓣莲花一般清雅的气韵。
房妈妈跺脚叹气,却也无可奈何,只得先去了。杜蘅也不着急梳妆打扮,坐到绣架前补了几针。
这是一幅锦纹针绣的《骏马图》,淡青色素帛上浅浅勾画几笔浓云漫卷,青翠草地,画面正中是一匹奔驰而来的雄健栗色大马,步态昂扬激荡,踏出半幅图的尘土飞扬,却硬生生在一株稚嫩柔弱的小花跟前刹住步子,抬着前蹄不忍踏下。都说金吾卫的座驾取自西域良种,各个彪悍,天地间哪里去不得。
她纤纤细指抚过缎面,面上浮起一层温婉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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