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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川安乐亭3210（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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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好晒着的衣服，美津走进屋里，从她身后，男人静静地跟了进来。那是一种很特殊的，很安静的步伐，也可能因为他穿着草履，但几乎听不见他的脚步声。男人站在店里的土间，环顾四周。从竖格窗户透射进来的光线，将店里照得微亮，匸字型的吧台，木板墙和房柱，包括土间被踩踏坚固的土地，都能让人感到似乎渗入了酒和料理等等食物的淡淡的酸馊味。

“喂——”男人喊道，“有人吗？”

男人等了一会儿。听见屋里面有人说话的声音和笑声，男人又喊了一次。

里面的说话声停了下来，马上，从绳帘口探出美津的脸来。男人从怀中取出红色手柄的十手【注3：十手】，亮给美津看了一下，说：“把店主喊来”。美津就像发现了什么难得一见的东西，望着男人的脸和十手，终于，“请稍等。”说完，她缩了回去。

男人走到吧台边，在那里坐了下来，然后，将十手“砰”地一下放在了吧台上。不久，几造掀起绳帘走了出来，他来到男人面前站着。尽管他的年龄还只是四十七岁，但看起来要比实际年龄老许多，虽然他长得结实肥胖，却满脸皱纹。

“你就是几造了。”男人扬了扬下巴，“告诉屋子里面的人，都别乱动。”

“大人，”几造喊道。

“告诉他们别乱动。”男人说道。

“请不必担心。”几造老老实实地说：“没我的允许，他们绝不会出来。不过，大人，——”

男人点了点下巴示意让他“坐下”。几造有些疑惑，不安的眼神注视着男人，他隔着吧台面对男人坐了下来。

“我是八丁堀的冈岛。”

“我知道是大人您，”几造说：“您到这儿来不太方便呀。近藤大人应该很清楚啊。”

“听说好像是这样。”男人说道。那个叫冈岛的，八丁堀同心【注4：同心】的男人，不动嘴唇，压低声音说：“这里不会有八丁堀同心来插手。任何官差都不能踏足，但是，那只是到今日为止的事，从今往后可行不通了。”

“难道近藤大人知道这事？”

“近藤你就别指望了，他转到城堡去工作了。”冈岛在吧台上拄着一只手肘，嘲弄的目光望着几造，“那家伙好聪明，好像有条敛财的好门路，所以他才成功升了官，一眨眼之间啊。”他拄着手肘的那只手翻掌一挥，“那家伙比我年轻，但却升官成了与力【注5：与力】，这次甚至转到城堡去了，我也不想一直都只是个同心啊。”

几造转过头，“美津”他喊道，当美津从绳帘口探出脸，他快速使了个眼色。

“喂，几造——”冈岛说：“近藤知道些什么，那家伙知道什么？”

几造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是这里的年轻人的事。”他说道。冈岛拄着手肘，轻轻地将手放到吧台上，“哼。”他说道。

“他们的事我知道。”冈岛的手指敲着吧台，“就在前不久，在某个地方，我解决了两个人。”

几造垂下了眼睛。

“两人都死了，那是因为他们居然反抗，他们都是些坏到骨子里的恶徒。”

“说是恶徒，不如说是畜生的家伙。”

冈岛说出“畜生”，他看了几造一眼。

“那些家伙不是人，当然身体毫无缺陷，看起来和其他人一样，但是，他们的所作所为却和畜生没有两样。”几造说：“——就说一件事，他们做着坏事，却不认为自己做的是坏事，无论是什么坏事，绝对不认为是坏事，而且，还不是因为父母的教养问题，也不是被周围的人唆使而为，更不是因为饥饿，就只是因为生来就是那种野性。”

假如是因为生活环境而变坏，只要改变生活环境也能纠正过来。但是，他们并非如此。他们生来就没有自制心，没有能控制冲动的能力。没有去工作的意志，也没能力工作，以自己为中心到了极点，无法融入其他人之间，几造说道。——美津端着盛着酒菜的盘子走了出来，她将盘子放在冈岛面前离去。几造拿起烫好的酒盅，“以酒代茶，请喝一杯。”说道，冈岛默默地拿起了酒杯。

“该说他们都是有缺陷的人。”几造继续说：“身体有缺陷的人，不做什么坏事，倒也能获得这人世间的同情，但是在性格上有缺陷的人可就惨了，他们在这人世上是无法正常生活的，他们无法得到照顾，无法融入这人世间生活。”

而且，这还不是他们的罪过。并非他们自己愿意而成了那样的人，而是“生来”就成了那样的人。他们的所作所为都不符合这人世间的规矩，所以他们对人，对这人世都再也无法信赖。他们和自己的伙伴聚在一起生活，但是，连在他们自己的伙伴之间，也绝对无法放开胸怀。虽然聚在一起，但每个人都是完全孤独的，没有人会从心底放开胸怀。尽管他们比别人更渴望爱，却对这爱他们也无法相信，几造说道。

“他们马上就会一个人独处。”几造给冈岛斟酒，他继续说：“刚才还在这里和同伴说话，一下子就会走开，走去河边独自一人蹲着，一动不动地望着河水，躺在草丛中，一直望着天空，——他们那种时候的身影，就好像是山里的野兽正在怀念深山似的，我看得出来，他们就是那副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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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3：十手=江户时代警察，捕快专用的武器。一柄铁尺，手柄的前端有一根能起档格作用的支钩。

注4：同心=管理城区治安的普通刑警。

注5：与力=管理普通刑警的高级警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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