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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辞倚着椅子背,看盛席扉躬着腰,问:“他们为什么吵?”
“……我爸说女孩子家里不想结亲了,那也不用变成仇人,嫌我妈太得理不饶人,说话难听,然后就稀里糊涂扯到别的事上,越吵越厉害,然后就……我爸突然就说不出话了,然后就倒了。”盛席扉用双手搓了搓脸,“我爸以前从没有这样过,他一直都是好脾气……他手术醒过来以后,刚能说话,第一句话就是要离婚,今天进去探视的时候也是句句不离这个。我妈特别受不了,我爸那边的亲戚就觉得我爸这样是我妈害的,跟她吵,我妈那边的亲戚就觉得他们欺负人,过来帮我妈撑腰。”他重重地叹了口气,“都是添乱!”
“你爸爸醒来以后状态还好吗?”
“还算好,医生说清醒得早就是好征兆,醒来也能开口说话,虽然吐字还不太清晰……”盛席扉低头沉思了一会儿,“可能我爸是真想离婚吧,不是因为得这个病糊涂了。”
“那……你打算怎么办?要劝徐老师接受吗?”
盛席扉有些茫然地摇了摇头,“等我爸病情稳定再说吧,现在怎么也不能再让他着急了……”他发了好久的怔,又说:“我一直觉得我爸和我妈感情很好,我妈虽然脾气急,但配我爸这样的好脾气正合适。其实我妈才是有高血压的,我平时总担心我妈会得这种急病,我爸一直都挺硬朗,既不抽烟也不喝酒……我上网查,看到有医生说没有高血压的人得脑出血,可能是长期抑郁导致的……我就想,我爸是长期抑郁吗?他特喜欢养花,整天安心捣鼓他那些植物,养得特好,我一直觉得他特别有生活情趣……他是不是其实过得不开心?”
秋辞想了想,说:“同样是喜爱自然,李白的‘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和陶渊明的‘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不一样。你爸爸脾气好,也许只是因为他周围的人都脾气不好,而一个家里必须至少有一个脾气好的才行。”
盛席扉扭过头来,坐直了。
秋辞看着他由远及近的脸,有些后悔自己刚才那样说,他应该用多数人的说话方式。
而盛席扉看着秋辞,像是看到了一道有些头绪但又无法组织起答案的语文阅读题,潦草读过一遍后又不自觉回到第一段从头读起。过了半晌,他终于想明白秋词的意思了,有些痛苦地皱了下眉,“我应该多关注一下我爸的内心……”
秋辞安慰他,“这不能怪你,子女总是无条件接受父母的一切,不论好的还是坏的,都不会想太多。”
盛席扉又开始用读题干的眼神看秋辞,看得秋辞感到自己的面部皮肤对视线越来越敏感,直想把头转开。
盛席扉忽然醒过神般地眨了下眼,倒先转过头目视起前方,两人都陷入了成年人不小心交浅言深后的尴尬。
盛席扉比秋辞先缓过来,找到一个自认为距离适中的话题:“我听我妈说,你父母都是语文老师。”
秋辞没想到徐东霞还同他提起自己的家庭,只是“嗯”了一声。他觉得也许徐东霞还说了自己父母离婚的事。
“但是你小时候不住我们那个院儿是吗?”
秋辞又“嗯”了一声。
“那真可惜,你要是小时候就搬过来,咱们肯定能玩儿到一起。”
秋辞扭头看盛席扉,认真地思考起来,“那不一定,我比你小两三岁了,男生不和比自己小的玩儿。”他在交朋友这方面一直运气不好,家属院里的男孩子要么比他大,要么比他小,更何况他还要练琴,能出去的时间很少,就一直没能找到长期的玩伴。
“哪有那规定,我就和比我小的玩儿,我当时带着我们院的小子们——比我大的、比我小的,都一起满院子疯跑,有不嫌弃我们的小女孩儿也跟我们一起跑。”
秋辞很好奇:“你们就是跑来跑去吗?”
盛席扉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也不全是,有时候也做游戏,不过小时候的游戏也就是跑来跑去,再大一点就打球。”
“篮球?”
“对,你也打篮球?”盛席扉觉得他猜得准。
秋辞摇头。
盛席扉替他可惜,“你要是住我们院儿,你肯定也打篮球了,当时我们院儿的男生都打篮球。”
秋辞想起他的空气投篮。
盛席扉看到秋辞忽然笑了,原来不是礼节式地微笑时,他的眼睛会弯起来;原来真有人笑起来会像语文课本里的比喻句,“像一对弯弯的月牙”。
盛席扉不由扬起了眉,睁大了眼睛,像抓住一丝解题的灵光。紧接着,他就被浓烈的倦意袭击了,昏头昏脑地打了个哈欠。秋辞脸上犹有笑意,微微往后仰了下身子,要离他这个哈欠远一些。盛席扉被他这动作弄得十分不好意思,用力揉了揉鼻子,把第二个哈欠揉回去了。
“你睡吧,我帮你盯着。我来回路上就要五个小时了,在这儿多待一会儿才划算。而且我本来就是想来帮忙的。”
盛席扉更不好意思了,可又觉得他说得在理,便又是连番道谢。他也是实在支撑不住了,铺天盖地的困劲儿来得太猛,他这辈子没这么困过,身体刚碰到柔软的被褥就立刻迫不及待地躺下去。
秋辞垂眸看着他闭上眼,第二下呼吸时就已经睡着了。
秋辞见他手脚都露在薄被外面,不确定他会不会冷,转头看别的打地铺的家属,在睡觉的都整个盖着被子或毯子,便弯下腰小心地拎起被角,把盛席扉的手和脚都盖进去,之后便取出笔记本电脑,坐在椅子上工作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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