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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第2页）

&ldo;啊？那……&rdo;

&ldo;实话跟你说罢，我出生在芒干道‐‐你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共和33年，也就是&lso;第三次大改造&rso;结束前一年，那年夏天，我父亲回了京城，而我是十二月生的，跟遗腹子没什么两样。&rdo;

高诚实听得呆了。

&ldo;芒干道&rdo;，那是大夏共和以来新史上一个如雷贯耳却又敏感微妙的地方。共和26年，最高元首亲自发起第三次大改造运动，即继开国初期敌对阶级改造、共和10年落后阶级改造之后，对广大青少年进行的劳动思想改造。在这场规模空前的群众运动中，上千万年轻人响应号召，轰轰烈烈奔赴边远地区，屯垦戍边，造林卫疆，持续十年之久。而位于东北边疆青丘白水最深处的莫尼乌拉群山，也里古涅河畔，被杳无边际原始森林覆盖的芒干道，则是一批重点改造对象落户的地方。

方思慎低声慢慢继续：&ldo;十五岁那年，养父临终前，忽然告诉我他不是我的父亲，要我到京城找一个叫做方笃之的人……&rdo;抬起头，&ldo;师兄，一个人的父母，真就不是自己可以选择的。子女跟父母的关系，有时候，也不是自己可以控制的。&rdo;

依高诚实的八卦脾气，不知有多少问题想问，却终究被&ldo;芒干道&rdo;三个字所代表的一切压下去了。只喃喃道：&ldo;原来如此……对不起，我明白了。&rdo;

端着饭盆告辞的时候，高诚实万分诚恳神秘兮兮地对方思慎道：&ldo;小方，有件事，我猜你一定不知道：学籍处的&lso;何等师太&rso;，据传乃咱们张春华教授多年&lso;红颜知己&rso;。方笃之教授是你父亲，只怕三年前你报到头一天，他就晓得了……&rdo;

第6章

周六，方思慎照例早起，往国一高上课。

他发现自己渐渐适应了学生与老师之间有规律的角色转换，并且似乎慢慢开始渴望这种转换。站在讲台上与坐在讲台下，感觉是截然不同的，相应的连带整个人气势气场也完全不一样。要知道，当你脚踏讲台背靠黑板，面向学生说话时，便不得不竭尽全力把自己武装起来。这种武装，涉及外貌形象语言动作知识学问道德品质从里到外多层次全方位，如履薄冰。也正因为如此，这份临时教职令方思慎于颓靡中振作精神，全神贯注。

他跟高诚实一锅泡面吃出感情，说了不少真心实话，还一时冲动吐露出个人隐私，第二天睡醒就后悔了。然而说出去的话覆水难收，徒留遗恨，又忍不住去想父亲在&ldo;金帛&rdo;工程教授餐会上的言行，心中混乱且郁闷。郁闷到星期三，突然想起还没备课，一头扎进图书馆，又忙着上网搜索资料做演示图，那些胡思乱想自然烟消云散。到了周六早上，收拾停当，抖擞精神，背上帆布包，架起平光镜，授课去也。

名单上&ldo;洪鑫垚&rdo;三个臃肿大字扑面而来，不由得先往教室后排看了看，果然没来。正准备从头开始点名，两个女生表情郑重地站到讲台前，小声开口：&ldo;方老师。&rdo;

&ldo;什么事？&rdo;

其中一个略加犹豫，道：&ldo;方老师，我们是来跟您说再见的。我俩瞒着爸妈选了文科，他们知道了，非要我们改理科……&rdo;

方思慎愣住了，下意识应道：&ldo;是么……&rdo;

&ldo;我们都很喜欢这门课，可是，我妈特地来学校找老师，从今天开始，我俩改上实验物理。以后……再也不能听您讲《太史公书》了。&rdo;

方思慎不知说什么才好，最后道：&ldo;不能和父母再商量商量吗？&rdo;

女孩们摇摇头，红着眼眶跟他道别。

方老师怅然若失，目送两个女生的背影消失在教室门口。只听前排的学生议论：&ldo;要不是我数学实在太烂，我爸也不许我学文。&rdo;&ldo;我也是哎。我爸就是文科生，我妈说他做了一辈子万金油，一生气就骂我没出息，走我爸的老路，唉。&rdo;小男生故作老成，摊开双手深深叹了口气。

下课铃刚响过，教务处刘老师就来了，进门先扫视一圈：&ldo;洪鑫垚又没来？&rdo;

看他转身要出去找人，方思慎忙问：&ldo;有两个学生说转理科了，跟您核实一下。&rdo;

刘老师看一眼名单：&ldo;没错，是她俩。&rdo;方思慎还想说什么，对方挥挥手：&ldo;每年到了高三最后一学期都还有临时变主意非要换文理的，没什么。&rdo;匆匆走了。

结果，直到上午的课全部结束，洪鑫垚也没露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