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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知足了,孩子们都出去住了,老两口住这样的房子怎么不可以?而且我不在家的时候,老伴一个人住还觉得冷清呢。”郑明说着要给他们倒茶,被王金昌拦下了,索性让他来。郑明收回目光,看着白丰收和小张,语调严肃地说:“而且我很知足,一个普通的国家干部,做了什么贡献,国家就给了我九十多平方的房子。这样的住房,自己才拿了几万块钱,现在这房子值近五百万,等于国家给了我五百万的奖金,这还不满足吗?还要伸手要什么?”
“郑书记这样的认识的确难得,有人觉得这是应尽应分的,可书记却觉得这是国家对他的奖励,是额外的收益,能做到这点不易。”王金昌将茶杯一一放到白丰收和小张的面前,感叹地说。
“你别给我戴高帽,我可不吃你小王这一套,什么是应该,什么是不应该,每个人自己心里都应该有个衡量标准,而且更要成为做人做事的准则,把这些事看淡了,很多事才能看重,才能不迷失自己。”郑明说着话,看着王金昌,语调严厉了起来,“让你参与今天的事情,是对你的信任,也是对你的考验,别以为你干的那些鸡鸣狗盗、为虎作伥的事我不知道,也知道你驻京办这几年为某些人进京跑官拉关系牵线做的那些事,不是不知道,只是没有到整治你的时候,自己要当心,自己走得正,并不一定做的事情就正,也不是所有的事情都一定能够得到验证。”
“郑书记批评的是,我一定注意,驻京办永远是河海省的驻京办,绝对不能成为某些人的桥梁和联络站。”王金昌赶紧诚惶诚恐地说着,音调有些颤抖和紧张。
“其实小王这个人还是不错的,热心,勤快,尽职尽责的。”白丰收看着王金昌难堪的神情,接过话头为他圆场。
“我知道小王不错,就是知道他不错才让他参加这样的谈话,才这样敲打他。”郑明的语调和缓了下来,转向王金昌意味深长地说:“也许这样的敲打对你很必要,也许很久没有人对你说这样的话了,这样的话听得少了,心里的警戒就少了,自然对自己的要求就松了,这样对你不好,真的不好。”
王金昌频频点头,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也似乎感悟到什么,感激地望着郑明的脸,默默地品味着。
看着有些紧张的气氛,郑明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呵呵笑着说:“似乎这个时候批评小王有些不合时宜,把大家搞得这么紧张,其实也不必在意,就是同志之间的批评和自我批评嘛!大家也可以批评我不分场合,不分地点的发脾气嘛!现在这样的批评和自我批评少了,一言堂多了,大家也就不习惯了。”
“郑书记严格要求他是对的,是为他好,作为他们这样的青年干部,最应该当心的就是权力的运用,以及对于权力的认识。”白丰收深有感触地说:“与我们这一代干部不同的是,我们每走一步都有人把着扶着,生怕我们摔倒,生怕我们走偏,政治上、思想上、作风上,都倾注着上级和组织的关注和心血。他们这些干部就不同了,只要能工作,只要经济工作有想法、有思路、有胆子,所谓一俊遮百丑,似乎一样好,就什么都好了,思想倾向,政治觉悟都没人管了,个人生活那更是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似乎这就是给了他们最大的自由,其实是放纵,是不负责任。”
“你这话算是说到点子上了,这就是我要反复说,反复强调的问题,也是见面就批评小王的原因。他们驻京办能量太大了,活动范围之广也是你所想象不到的,很多别人进不去,想想都胆怯的地方,他们抬腿就能进去。这靠什么,一靠他们的钻营,二靠他们的手段,三靠驻京办的名头,靠来自财政的公关经费。好的一面是疏通了很多关系,为河海经济助力不小,不好的就是办私事,或者帮着别人办私事,这要没有控制和监督,后果不得了。”郑明看了王金昌一眼,眼神中透着柔和,似乎并没有责怪他的意思,“我们的改革开放,是由老一代无产阶级革命家倡导和发起的,他们是这个国家的缔造者,为这个国家的诞生和建立付出过智慧和热情,甚至鲜血和生命,他们热爱这个国家,也用满腔的热情和汗水辛劳呵护着国家和国家利益。他们知道这个国家的症结在哪里,制约着国家发展的问题是什么,但面对并不太平的国际政治局势,他们只能用高超的政治智慧和心力去努力,但他们明白,这个国家需要什么,这个国家的未来应该怎么样。因此,在国家政治环境从冷战到相对缓和的时候,抓住时机推行经济体制改革,是充满了胆略和政治智慧的。改革在他们眼里是改变和革新,是建立以公有制为基础,多种经济成分相互协调,相互促进,共同繁荣和发展的社会主义经济体系,最终目的是改善人民生活,富足国家经济,建立富强民主的新型社会体系和社会秩序。他们是清醒的,他们知道所需要的是什么,坚持的是什么,而最珍贵的又是什么?随着他们渐渐的离去,越来越多年轻和新鲜的血液充实到党的领导集体里面,知识化、年轻化、专业化、科学化,确实带来了新的变化和进步。我们就是这个时候逐步走上领导岗位的,但由于我们没有经历过共和国的建立,没有经历过建立新中国的艰难和血雨腥风,我们对这个共和国的感情就有着不一样的感受,可以说传承大于感情,理智大于热情,因此我们更注重实质的变化,更注重决策对于经济的促进作用。只要有利于经济发展的举措我们都毫不犹豫地去推行,去实践,渐渐地我们迷失了自己的方向,渐渐与人民群众的距离越来越远,打破大锅饭,砸三铁,只想到了带来的促进和正面效益,忽视了这些集体归属感对于老百姓的利益和心中的地位,可以说我们促进国家经济的进步和发展,却无形中淡化了政治,更忽略了政治智慧的运用。随着我们出发点的偏移,更多更年轻的的干部走进了我们的队伍,他们更年轻,更有活力,更有能力,甚至很多都具有高级知识分子的头衔,其中还不乏海外留学的背景和经历。他们对这个国家的感情更加淡化,甚至认为国家只是一个符号,是一个名词,没有任何实质的意义,什么民主、自由,甚至虚无主义,无政府主义都带了进来,加之西方自由主义思潮的冲击,国家概念已经弱化到一个家庭的地步,世界越来越小,国家已经成为这个大家庭的一员。这样的思潮主导下的社会变革和经济活动,无一例外都带着很深的利己主义和功利主义色彩,利益最大化几乎成了社会和社会发展的主流,甚至发展到与民争利,与民对立的地步,社会矛盾激化到无以复加的程度。原因很多,其中重要的一个原因,是政治智慧的弱化,和国家感情的淡薄。这个国家的诞生和建立的艰辛与他们没有任何的关系,他们眼中的国家只是一个个人组成的集体,传统的教育已经不能使他们产生任何的感触,责任意识、使命感更是让他们不齿的概念,更别提理想、信念的传承和发扬了,没有了这些约束他们也就更加的无所顾忌,可以做任何他们觉得应该做的事情,而且以此衡量自己的价值和地位。奉献在他们看来是很可笑的事情,一份付出就应该有一份回报,甚至一份权利就应该得到一份利益,放纵了自己的责任和使命,也就放纵了自己作为管理者的自觉和自律,这就是如今的现实,这就是如今很多干部迷失之后的状况,责任在他们,更在我们身上,我们交出权力的同时,没有把使命感和责任意识交给他们,没有让他们知道人民是什么,国家是什么,更没有有效地告诫他们,这个国家对他们意味着什么,这是我们的失职,更是我们不可饶恕的错误。如果任由这种思潮和行为发展蔓延下去,即使没有颜色革命,老百姓也会革了我们的命,这决不是危言耸听。”
郑明说着,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之中,显然这样的问题也深深困扰着他,带给他很大的痛苦,但却是一己之力难以挽回的,所以痛苦自责中,还有着深深的无奈。
“您忧虑的问题很有针对性,也很有远见,好在他们这些年轻人已经渐渐意识到了这些,也渐渐明白应该怎么加强责任意识和宗旨意识的教育和培养,最终用制度和纪律来重塑信仰和理想信念。”看着郑明书记疑惑的眼神,白丰收呵呵笑着说:“这都是小张这些天说给我听的,齐天翔同志在平原的培训假戏真做,还做真了,亲自进行的讲课中不但强调了信仰和信念,还探寻了通过制度设计,加强责任心和宗旨意识教育培养的问题。这会也让小张给你也念叨念叨。”
小张在白丰收的鼓励下,迎着郑明温和的目光,小心地说:“齐书记是借一个与八零后的对话,开始的探讨,大致的意思是八零后的反驳:你们给了我们什么?你们又应该给我们什么?你们想过吗?给了我们生命,给了我们成长尽可能多的呵护,甚至给了我们足够的关切和希望,可你们给了我们信念和理想教育了吗?给了我们你们认为最珍贵的责任和信仰了吗?不管你们满意也好,失望也罢,你们的一切总要交到我们手上,这是历史规律,不可抗拒,因此你们必将和我们一起承担教育缺失的的恶果。”小张说着,想着,赫然地笑了,“讲话很长,我一时也复述不来,我整理了一份讲话记录,回头送给书记你审看。”
“难得天翔同志还在思考,难得啊!”说着看着小张说:“回去抓紧时间把整理好的讲话给我,不行就在全省机关干部中开展一场宗旨意识和责任意识的大讨论。”郑明似乎一下子开朗了起来,想了想要说什么,却突然转了话题,对着白丰收说:“我们先说眼下的事吧!下午三点,中央纪委几位主要领导,集体听我们河海的专题汇报,以此也可以看出领导同志们对我们工作的重视,下午你做主要汇报,我给你敲边鼓。”说着有些歉意地接着说:“请你过来就是先过滤一下材料,让你下了飞机就赶了过来,中午也不能休息了。”
“这都是应该的,分内工作说不上辛苦,尽力做好就是了。”白丰收站了起来,不安地说着。看来,他又有些激动了,除了郑明书记的体贴和善解人意,还有就是案件将于水落石出的如释重负。
郑明温煦的目光看着白丰收,摆摆手请他坐下,呵呵笑着说:“不过辛苦也不白辛苦,中午请你们尝尝我们家正宗的老北京炸酱面,我老伴已经去买菜了,一会就可以让你们大饱口福了。”
“这也太麻烦你们了,还让你们张罗。”白丰收不安地念叨着,转脸示意小张准备汇报。
小张从提包里拿出三个文件袋,一一放到写字台上,语言清晰地介绍说:“材料主要分为三部分,一部分的省里的,涉及国土、交通、城建、市政规划等部门和机构,一部分是清河市几个主要干部的,还有一部分是平原的。”
“咱们主要讲省里主要干部的,以及有牵扯干部的材料集中起来放在一起,下午主题汇报。市县的干部回去我们省里集中处理。”
看着白丰收和小张有序地归类和分装,郑明顺手拿起一个材料看着,这是黄庆的简历和主要新闻报道汇编,上面清晰地写着他的政绩和名望。
黄庆,62年生人,曾是全省最年轻的的副省级干部,自1984年清河师范专科学校毕业后,从平原县团委起步,随后进入宣传系统,并从清河市委宣传部副部长调任平原县委书记,开始了主政一方的人生历程。44岁时当选为河海省副省长,是当时河海副省长中唯一的“60后。”两年后,46岁的黄庆又成为省委常委、常务副省长,被当地媒体称为最有魄力的政治新星。此前,黄庆主政清河市近5年时间,历任清河市委副书记、市长、市委书记。主政清河期间,以勇于开拓,敢于碰硬著称,比如清河太阳谷项目,清河旧城改造和亮化美化工程,中石油河海石化炼油项目,原本计划落后海城,也是黄庆硬是将这个投资上百亿的项目抢到清河的。
他在家乡平原深耕近16年。在平原县,堪比黄庆仕途最重要的一站,在那里,他留下了颇佳的口碑。自小就在黄河冲积平原长大的黄庆深知防洪工程的重要,上任平原县委书记不到一年时间,他就着手规划建设50年一遇洪水标准的平原防洪大堤。到省里任职后,就有作风务实,谦虚实干的口碑,分管的交通、国土、城建等部门领导,都反应应付不来他勤奋的工作作风。他可以一天参加六七个会议部署工作,也可以走几个地市指导调研,常常是晚上一二点还听到他的工作安排和要求,早上八点又准时出现在办公室里,精力旺盛的让人吃不消,而且记忆力超强。几个月前部署的事情,说过的话,都能原原本本地记得。但就是这样一个有魄力,有能力,又年富力强的干部,却滑向了贪腐的深渊,不禁自己贪腐,养情人、包小蜜,而且授意妻子、儿子、弟弟们攫取利益,甚至成立公司公开瓜分利益,以及利用工程和建设方面的的便利转移利益,住着单位分的房子,自称自己没有住房,实则在全省十几个地市都有自己的房产,就河州一地就有大小房产二十几处。
读到这里,望望写字台上厚厚的材料和照片,郑明轻轻地将手中的材料放下,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有惋惜,也有不舍,更多的却是愤恨和怒火,似乎唯有这样的复杂情绪,才能平息心中的苦闷和悲哀。
郑明似乎已无话可说,只有任由时间在慢慢中流走,在等待中消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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