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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中的人软绵绵地,好似生不出任何力气,他的掌心更是一片黏腻湿润。祁宥扯开崔锦之裹在身上的披风,瞳孔猛地一缩——
半个身子不知何时被浓厚的血色所覆盖。
丞相闭着眼睛,已然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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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德三十一年,注定是血雨腥风的一年。
这是令和帝在位的最后一年,在二皇子逼宫失败后,于太和殿众多大臣前,立四皇子祁宥为储,而后心力难支,撒手人寰。
新帝祁宥雷厉风行地收拾了参与谋逆逼宫的世家望族,将早就在科举中脱颖而出,却因诸多大事而搁置的新贵们悉数提拔到了六部。
这些寒门士族摩拳擦掌地投入到新帝着手的改革中去,政坛气象焕然一新。
将朝堂牢牢地握在了掌心后,接着大赦天下,减轻赋税劳役,寓兵于农,对于经历过战火的地方更是免去十年的税负。
因着国丧和战乱刚平,自己却戒奢从简,着令吏部简化登基大典,真正做到了“正身德,利民用,厚民生”。
而这位人人称颂感念的帝王,此刻端着汤药,一口一口地喂着怀中之人。
乌黑的药汁顺着她紧闭的双唇流下,祁宥只好放开药碗,毫不在意地用袖口为她擦拭着水痕。
做着做着,他突然低下头,像承受不住似的倒在她的侧颈中,低声呢喃道:“老师……快点醒过来吧……”
自那日崔锦之晕在祁宥的怀中,已经过去七日了。
匆匆赶来的杜怀舟看见她这副模样,心先沉了大半,拔箭止血上药做完,把了把崔锦之的脉,严肃地对祁宥说了句——
“你做好准备。”
做好什么准备?祁宥有些茫然地想着,他用匕首划开了手腕,鲜血顺着指尖滴落在崔锦之的口中,却还是唤不醒她。
为什么会没用呢?
他将一只手臂划的血肉模糊,还笨拙地往崔锦之口中喂。
穆傅容和霍晁想要阻止他,还没等做什么,少年便如逼入穷途末路的困兽暴起,不许任何人靠近崔锦之。
后来还是闻声赶来的陈元思轻描淡写地来了句:“你现在的模样会吓到崔相的。”
少年果然动了一下,跌跌撞撞地出了门,乖巧地任由杜怀舟包扎。
陈元思的那句话仿佛一下子点醒了祁宥。
他要扫除积弊,整治朝堂,使四海安定,这样老师醒来时,一定会满意的。
于是他每日只做两件事,处理政务,还有陪她。
待到河倾月落之时,他就蜷缩在崔锦之的身边,仔细地听着她微弱的呼吸,才放松地睡去。
少年的身量早就超出了丞相许多,却还是乖巧地弯曲着身子,呆在她的身侧。
幸而宫中上下早就被他清洗了个干净,倒没什么风言风语传了出去。
直到第八日清晨,祁宥上完了朝,便立刻往崔锦之处奔去。
他照例拿过清蕴递来的汤药,推门而入——
她穿着单薄的中衣,斜靠在窗前的坐榻上,仰头望着屋外的冷阳,日光倾泻在她清绝的侧脸上,莹润细腻的肌肤更显苍白。
听见了一旁的动静,崔锦之看向门外,冲着来人盈盈一笑,像他梦中无数次期盼过的那样,轻声唤了一句:“殿下。”
脸上没有半点血色,羸弱的身子仿佛连一丁点儿重量都承受不住,可眸光却清亮温柔,似远川之巅纯净的细雪,干净清冷。
美好的让人觉得不真实。
仿佛下一秒就会破碎开来,化作一捧一触即碎的泡沫,消失在阳光下。
祁宥的眼眶蓦然湿润,心底忽然涌生出无数不舍与绝望来。
她昏迷的七日之中,他从没有害怕过半分。
此刻崔锦之分明笼罩在朦胧的日光之下,可祁宥却透过沉重的躯壳,隔着她温柔如水的目光——
看到了毫无生机的冷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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