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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第2页）

他问：&ldo;谁给这孩子做的小被？&rdo;

小被是红绸面的，上绣着黄灿灿的大朵菊花，衬着几片翠绿的叶子。包边的被里，白得晃眼，白得似雪。新的，还没拆洗过。他想，为怀中的女婴做这么漂亮一床小被的母亲，一定特别特别爱她的女儿。肯定是身为母亲的女人亲手做的呀！哪一个女人会将这一种体现母亲的天职的事情轻意让给别人替做呢！

老师回答：&ldo;你就当是某一个人吧。&rdo;

他不禁抬头看老师，见老师也正看他。师生二人目光一对，老师表情忧郁又不自然地微微一笑。

&ldo;那，这是谁家的孩子呢？&rdo;

&ldo;乔祺，你就将这孩子看做我的女儿吧。&rdo;

他知道老师还没结婚，甚至也没听谁说过老师有对象。所以他心里一点儿也没将那孩子和老师往一块儿想。老师的话使他大犯困惑。而老师脸上的表情，那时刻变得特别凝重。

老师一只戴棉手套的手按在他肩上了，按得很有分量。

伊人，伊人梁晓声

三十四

老师又说：&ldo;乔祺，你虽然是一个农村少年，你虽然只不过是我的一名学生，但是对于我，比来比去，想来想去，我认为也许只有你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值得我依赖的人。起码我这么认为，只要我求你的某一件事你答应了，那么你肯定会对那一件事负起全部值得我依赖的责任。对不对？&rdo;

老师的话，说得很慢。一边说，一边想，看得出老师很在乎他那时刻的每一句话该怎么说。

老师的目光始终注视着他。老师的语调和表情一样凝重，像他的父亲有时候跟他说话的语调和表情。而他的父亲只有在对他进行人生教诲的时候才以那样的表情和语调说话。那时候他内心里对父亲会不禁地产生畏惧。此刻，他对站在面前始终注视着他的老师，也快畏惧了。

老师那一天变得与以往判若两人。

&ldo;我刚才说要求你一件事，而你点头答应了，对吗？&rdo;

他清清楚楚地说：&ldo;对。&rdo;

老师按在他肩上那一只手缓缓举起，轻轻抚去他肩上的雪，接着抚他狗皮帽子上的雪；之后，顺势在他的帽耳朵上拍了拍，表示对他那一种明确态度的极大满意和欣慰。

&ldo;现在，小乔祺，你要认真听着我说的每一句话。并且，要将我说的每一句话都铭记在你心里，永远也不忘记。我要求你的事那就是，从今天起，不，从现在起，你抱在怀里的这一个女孩儿，她是你的了。你要爱护她，使她能在你的爱护之下成长起来，像你就是她的父亲那么爱护她！你头脑里根本不要，不，是不许想这个孩子究竟是谁家的！不许你懂吗？不由得不想，那你也只能这么想‐‐她是你的老师托付给你的一个孩子。是啊是啊，根本不许你想，也太难为你了！但是你对任何人都不要提起我们之间今天的事！包括对你的父亲也不能！明白？……&rdo;

少年乔祺，郑重地将他的头向老师低了一下。实际上老师说话时，他一直在稀里糊涂地频频点头。最后一次，已不是点头，而接近是行礼了。

老师的双手，抱住了他的头。老师戴滑冰帽的头，与他戴狗皮帽子的头，山羊顶角似的抵住在一起了。

老师又小声说：&ldo;现在，小乔祺，你转身，上桥，过桥，回家去吧。今天，老师有些重要的事得办，没时间教你了！&rdo;

老师说完，将背在自己身上的书包取下，兜头一套，使他背着了。接着，老师朝后退了一步。

乔祺拂了拂小被上的雪，心里边还是稀里糊涂的，呆呆地愣愣地望着他的音乐艺术启蒙老师。小被上的雪一经拂去，红绸面、黄菊花、绿叶子，在身旁浑天而降的雪幔的衬托之下，三色对比艳丽得使他眼晕。

老师催促道：&ldo;快走吧。这孩子午觉该醒了。一醒，如果在这儿哭起来就不好了。&rdo;

他缓缓地转过身，踏上了桥梯，下意识地将怀里的女婴抱紧着。十五岁的这一个第一次抱小孩儿的坡底村的少年，觉得自己似乎无论怎么抱着那一个怀里的小小人儿，都有点抱得并不稳妥，都会一大意将那小小人儿掉在地上似的。她使他的心惴惴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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