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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隆科多这轻快诙谐的神气,弘时倒觉得有些意外。这老东西平时不这样啊?他那张脸从来都像阴了天似的,难得有个笑模样。哦,一定是看我年纪小,想耍我!得了吧,您哪!我得先拿话堵住您:&ldo;舅爷,瞧您这是说到哪里去了?我有多大本事,又能干什么大事呢?&rdo;弘时也轻松地说着,&ldo;我今天请您来,说起来也是公事。您心里明镜一样,还能不知道吗?如今十三叔和八叔全都病了,马齐呢,每天埋头看折子都看不过来。朝里的事,只有靠您老一人在维持着。弘时我心疼您呀,我的老舅爷!四弟外出办事去了;五弟那身子骨您也清楚,只有靠别人侍候他,从来也别想让他管点事儿。我名义上是&lso;坐纛儿&rso;的阿哥,其实那些闲事,我从来也不愿管的。但,不管不行啊!皇阿玛既然交给了我这差使,让我做这个留守的专职皇子,我就负有全责,不想管也得管。再说,皇阿玛在外边颠沛受苦,做儿子的又怎能不挂念他老人家?所以,今天特意请老舅爷来问一问,皇上现在到底在哪里?几时能回京?迎驾啊、驻跸关防啊什么的,上书房都有哪些安排?皇阿玛那六亲不认的性子,舅爷是知道的。老人家回来时见我一问三不知,是要发脾气的。他一定要问我:你这个&lso;坐纛儿&rso;的阿哥是怎么当的?到那时,我可怎生回话呢?&rdo;
弘时长篇大论的,一下子就说了这么多。他刚开口时,隆科多还想用&ldo;皇子阿哥不得干预政务&rdo;的理由来教训他。可是,听着,听着,隆科多竟张不开口了。人家既然点明了自己是&lso;坐纛儿的阿哥&rso;,你要再不报告情况,那不就是失礼了吗?他只好说:&ldo;三爷,你就是不问,我也正想对你说这件事的。邸报每天都送过来让你看了,皇上銮驾已经从泰安启程。八爷和我算计着,大概天的功夫也许就该到京了。这几天没见有朱批谕旨,我想了一下,或许是皇上身子不慡;也或许是圣驾即将回来,用不着公文往返了吧。再有就是,畅春园里住的善扑营军士,原先说好是三个月一换班的。现在已经到期,换不换呢?还有,年羹尧带着三千军士进京演礼,要他们住在哪里合适呢?人家是立了大功的,总不能回到家里了,还住在帐篷里吧。这件事不算小,也是应该早做准备的。&rdo;他说完,身子朝后一仰就靠在椅子上了。两只明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这位&ldo;小白脸&rdo;的阿哥。那意思好像在说,我全都&ldo;报告&rdo;给你了,该怎么办,就是你这位&ldo;坐纛儿阿哥&rdo;的事了。
弘时心里明白,却又故作不知地看着这位身份显赫的老舅爷说:&ldo;舅爷,您说呢?八叔你们经的事多了,想必早就有了定见。我什么都不懂,能说些什么呢?&rdo;他不动气色地把球又踢了回去。话一说完,便站起身来,在房子里消闲地踱起步子来了。
隆科多一听这话,傻眼了!他原来是想给弘时出个难题的,没想到竟被他轻飘飘地顶了回来。说实话,隆科多从来也没有用正眼瞧过弘时。他一向认为,弘时不过是个只知吃喝玩乐的花花公子,也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浮夸子弟。现在听他这么一说,可真是让人应当&ldo;刮目相看&rdo;了。他想起八爷廉亲王曾说过,他们都要当新的&ldo;三爷党&rdo;。还说,只有叔侄联手,才能成就大事。可是,怎么联手,彼此之间有多深的瓜葛?八爷没说,他隆科多也不敢问。今天他应召来到这里,本来是想试试弘时的水到底有多深的。可是,弘时的话一说出来,他就感到,这个风度翩翩的小白脸阿哥,城府之深竟让人琢磨不透。要真论起滑头和jian诈来,恐怕还远在八爷允禩之上!
隆科多还正在犯嘀咕,弘时却先开言了:&ldo;老舅爷,您老不要想那么多,先听我一言奉告。我这人说话直,说错了您可别见怪。八叔虽然精明,但可惜他宝刀已老,一遇杀场就不堪再用了!当年,八叔和父皇,以及太子、大千岁的那些过节,早已该揭过去了。前人有诗云:&rdo;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lso;。这诗写得真好,只是把时光拉得太长了一些。假如换一句,说&rso;各领风骚十几年&lso;就贴切了。&ldo;弘时说着,步子突然一停,目不转睛地盯着隆科多,&rdo;您说是吗,我的老舅爷?&ldo;
隆科多看着他那寒光凛凛的眼神,不觉心里一颤。可他毕竟是饱经磨难,老于世故的人了,很快地便镇定了下来,摇摇头说:&ldo;三爷,我老了,实在是听不懂你的话。&rdo;
&ldo;哈哈哈哈……&rdo;弘时放声大笑,随即又悄声说,&ldo;老舅爷,你和我打的什么哑谜呢?说到底,你、我和八叔的心思全是一样,都在盼望着老爷子&lso;平安&rso;回京嘛!所以,畅春园里的警卫要换一换,由步兵统领衙门暂时管起来;年羹尧要回京演礼,他带的兵当然不能住在野外的帐篷里,因此丰台大营的提督行辕便要让出来‐‐这些,不是八叔你们已经商量好了的吗?怎么您现在还说&lso;听不懂&rso;呢?&rdo;
隆科多大吃一惊,脸色也变得煞白。弘时刚才所说,确实是八爷廉亲王他们商量好的。这个计划很明确:控制并搜查畅春园;打乱丰台大营的指挥体系;还有一条更重要,那就是切断雍正的归路。这是八王爷他们策划已久的事了,但却苦于没有机会进行。这个计划并没和弘时商量,八爷还曾特别嘱咐,&ldo;不要让弘时和弘昼知道&rdo;。现在计划刚刚出笼还不到六个时辰,弘时就已了若指掌。一定是有人向他透露了信息。他也一定在想着夺位的事,而且想得更多更细。这简直太可怕了!
弘时见隆科多蔫了,心中自是万分得意。他舒舒服服地坐到椅子里,若无其事地吃了一口茶;含着微笑,看着手中这条已经被杀掉威风的老狐狸说:&ldo;老舅爷,你怕的什么呢?只要是为了皇阿玛的&lso;安全&rso;,你们就放心大胆地做去,我是不会反对的。这就是我刚刚说的&lso;各领风骚&rso;那句话。不过,咱们得心中有数,不要乱了阵脚,乱了章法。&rdo;他的口气一变,带着明显的压力说,&ldo;我毕竟是&lso;坐纛儿&rso;的阿哥嘛,我既要为皇上负责,也要为天下社稷尽忠尽力。至于以后的事会怎样,那就得用《出师表》中的话来说了:&rdo;成败利钝,非臣所能逆睹&lso;也!&ldo;说罢又是一阵放声大笑,&rdo;来人,把皇上赏我的那柄如意拿来,让舅爷带回去!&ldo;
弘时和隆科多的密谋直到将近子时才结束。可寅时刚过,一乘绿呢大轿就抬到了畅春园门前,老相国马齐从轿里钻了出来。多日来,他确实是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也没有一刻的清闲。他老了,再也没有从前的那份蓬勃向上的朝气了。但他的忠心,他的尽职尽责,却仍然是朝中人人钦佩的。下了大轿,他刚想举起胳膊来痛痛快快地伸个懒腰,可是,突然又放了下来。因为他知道,这畅春园自康熙在世时,就是皇上居住和会见臣下的地方,在这里是不容有一点放肆的。他昂首向天,深深地吸了一口清晨的冷风,清醒了自己发昏了的头脑,便大步向园内走去。今天要办的事情还多着哪,他不敢有一点松懈,一点马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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