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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柏林情话（第2页）

“经关兄指点，我茅塞顿幵！”我连连点头，承认愚钝。此时，司厨中的一位台湾小姐，却对关先生的话提出修正。她神色腼腆，但出口石破天惊。她说：“这不是一桌台湾饭，而是一桌‘国共合作饭厂”。

经霎那间的沉默之后，餐厅迸发出一阵幵怀大笑：“妙！”

“真妙！”

我趁机对关先生发起反攻说：“XXX小姐选择词汇的准确性，实在比关先生要高明的多。我看关先生该去找一棵歪脖子大树了！”

关先生抓弄着脖梗子：“你是说……”

“挂上根绳子上吊呵！”

餐厅里再次卷过一阵笑浪。此时，你——慧文笑得前仰后合，在你忙碌的生活中，我难得见你有如此轻松的时刻。饭罢，我们在你的客厅电吃水果唠家常，你又在几间屋子内团团转了。你和你哥哥忙着给我们准备卧具，当一切都安排完毕时，已至午夜时分。你关切地叮嘱着我们：柏林之夜凉如深秋，务清各位盖奸被了如果哪一位在会议期间闹了感冒.那真是遗憾，因为会间还安排我们畅游东西柏林呢！

“你也去睡吧！”我说，“快把你累得散了骨架子！”

“我还不能去睡。”你强打精神地回答。

“为什么？”

“不瞒各位，我还要把我的床腾出来。”你疲惫地笑笑说，“因为后半夜，还将有一对来自瑞士的华人夫妇，要按响门铃来投宿呢！”

你掩上门，轻轻地去了，留给我们的是一片惊愕和感叹。郁达夫的研究者陈子善以研究学问的认真，询问大家说：“是不是欧洲华人，都具有车女士这样的心肠？”

“不一定吧！”画家周韶华回答说，“车女士最可贵的是，她保留了一颗完整的中国心！”

已经困倦的我，当然也参与了对你的评议。但究竟谈了些什么，已经无从记忆。但是，第二天早晨周韶华取出他的画册《萁河寻源》赠予你时，我说的话却仍记得很清楚：黄河不仅仅源于雅拉达泽山谷吧！它也源〒你和那些眷恋故土炎黄子孙的心谷之中……

落花生

柏林实在是座多情的城市。街道上比比皆是雕塑，不管它是写实的、变形的、抽象的，都从不同的角度，表现了人类生活的共同主题：爱。特别是联邦德国和民主德国分界的柏林墙，几乎变成了弯弯曲曲的现代派画廊，上边涂抹着变了形的、套连一起的环状的心。

“就在这儿留个影吧，好吗？”我询问她。

她看看我俩身后的柏林墙，耐人寻味地点了点头。

还用问吗？我们都清楚这个背景的深奥寓意：尽管我和她之间并无柏林墙相隔，但却隔着海峡的万顷波涛。诗人们常在笔下把它浓缩成一泓水，一捧浪，以雨后长虹为桥，抒发黎明诀别和长夜相思之凄苦，但这些情愫我出自于诗人的浪漫。在人类进入电子时代的今天，南极和北极人都能通过空中卫星互致问候，唯独南海之峡与电子时代绝缘，因而我和她能够肩靠肩地合影于柏林墙下，可说是难得的机缘了。

她略矮我一丁点，身体也略显纤弱，上穿一件黑色的开领衫，腰围一条淡青色的裙子，脸上不施脂粉（或脂粉施的艺术我没能发现八耳上没有环坠一类的装饰。冷眼望去，朴素得就像国内一个女大学生，毫无时代女性的时髦特征。可就是她，以文笔犀利如刀，震撼了港、台的社会，被称为文学评论家中的“龙卷风”。她抨击台湾怪异现象的文集，2年内印了100版，在不足2千万人口的宝岛，竟发行了20万册，“龙卷风”的雅号因此而风靡了港台及海外。

可笑的是，在欧华学会开会之前，我竟然不知“龙卷风”是个女孩儿家。记得，在车慧文家客居时，我曾在灯下夜读过她的文集，以文度人，面前立起的是一幅铮铮男儿的肖像。在我印象中，此人手中虽无三尺青锋，但无疑是个锋芒外露的斗士形象。欧华学会开幕于7月19日的晚上，在马蹄形的会议桌上，我用目光审视了所有会议代表中的男性，结果希望落空。偶然目乜了一眼身旁的芳邻，她胸前佩戴着会议代表证上，却写着中文的“龙应台”3个字原来和我挨肩而坐的就是大名鼎鼎的“龙卷风”，是一位娇弱的女郎！

我无法掩饰自己的惊讶：“你就是……”

“我就是。你是……”她声音轻轻的，并淡淡一笑。

我们以紧紧握手，表示了柏林相逢喜悦一因为此时欧华学会理事长、《红楼梦》的法文翻译家李治华教授，正全神贯注地在致大会幵幕词。即使轻轻的耳语，不仅是对会议气氛的冲击，更是对这位严谨治学前辈人的不敬。但是到了浏览西桕林市容这一天，我们可以开怀畅谈了。

柏林墙曲曲折折伸延到无限远，我俩在柏林墙下漫步。

我说：“不知‘木兰’是女郎，简直是个笑话。”

她说：“我的名字就像男人名字，缺少了一点脂粉气。”

“你文章中也充溢着阳刚之气，使我肃然起敬的倒不是你敏捷的才思，而是毫无世故的赤子之勇。”我斟酌着词汇，缓慢地说，“你对台湾及海外的华人作家，如白先勇、陈映真、张系国、马森、陈雨航、施叔青等人的作品，无吹捧之笔痕，而是进行艺术上由表及里的剖析；你对非名家的作品，亦无棒杀之劣迹。这表现了你对文学对人生的真诚。”

龙应台仿佛回忆起了什么往事，眉梢忧愁锁在一起。她叹了口气，低声说道：“文学创作和文学评论的核心，是理智和感性的真诚。为了‘真诚’二字，我自己为自己设置了许多羁绊。在台湾，我强制自己两年间不和任何作家迸行往来。一是使自己能审慎地对这些作家作品进行研究和思考；二么，人是感情动物，我生怕掺杂进来个人的偏爱，下笔时笔尖倾斜，从而失去一个评论家的公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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