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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应该呀,再体力不支这会儿也该转醒了。我疑惑地给她把了把脉,摸了她手腕半天,我才突然想起一件事:我不会把脉。
这怨不得我,所谓术业有专攻,我们圣医一族只管炼药,于望闻问切这些与病人直接接触的事确实不精通,这种肤浅的工作有太医院那帮老头子做便可以。
无法,把脉我摸不到脉,问症状又不能问个昏迷的人,只得趴下身去听听她的心肺勉强揣摩一下,听了半晌,“扑通、扑通、扑通”本以为听也听不出个所以然来,不想,突然不扑通了,我一喜,正待看看她是不是气绝了,正好给我试试我最近研究的新项目起死回生九转还魂大乾坤金丹。
下一刻,我脖颈的大脉便被一个狠辣的力道给制掣住,一阵短暂眩晕过去后却是那女土匪擒了我的喉头翻身将我压在身下,目光狠戾似剑,待一对上我的眩晕后睁开的眼睛,竟是生生一顿怔愣在那里,手上力道不由得松了些,不过须臾,却又马上回神警惕凶残地瞪着我,张嘴便道:“”
这下好,她愣了,我亦愣了,她再张嘴,又是“”,但见她嘴巴反复开合,却只是有形无声,原来是个哑巴,而她自己似乎也才刚刚发现这个问题,满目震惊,下一刻,却是一转头盯牢我,眼中杀意磅礴腾起。
我赶忙拼了全身气力在她的压制下连连喊道:“不是我干的咳咳不是我干的”
我这一喊,她又愣了,手下力道也卸下不少,我趁着这工夫赶紧将头别向一边狠狠喘气,一边激烈地咳一通,那女土匪一边看着我猛咳,一边不可置信地拍了拍自己的耳朵,这下我又悟出件事来,她不但不能说话,连耳朵也听不见。
我赶忙向她连连摆手示意不是我干的,不晓得她明白没有,只见她已全然卸下对我的制掣,两眼茫然地看着远处,紧接着浑身又散发出暴起的戾气。
当然,瞧她那样子,显是也刚刚发现自己既聋且哑,可见之前还是好的,免不了心理巨创。不过巨创归巨创,她还居高临下坐在我腰上压着我呢,天可怜见,我的腰可要断了。我挣扎着要爬出来,她却立时三刻回过神来,又将我擒住,哎,真真是个未开化的粗鲁姑娘。
不得已我只得勉力用手指在一旁地上划字,但愿这女土匪能认得这个字,我一笔一划在土上写了个歪歪扭扭的“医”字,她看了看那个字,复又满目狐疑看向我,瞧她那打量我的眼神,我也不晓得到底是看懂还是没看懂,赶紧指了指她的胳膊让她看我给她敷的草药,她低头看了看手臂上被我用纱布打得醒目漂亮的蝴蝶结,微不可查地蹙了蹙眉,终于起身将我给放开。
天可怜见,阿弥陀佛,善哉善哉,皇帝陛下万寿无疆,这女土匪可算是明白过来了。
我将这姑娘领回罗耶山上的茅草屋里安顿下,这茅草屋本是为了方便我采药暂时搭建的,今日却派上意外用场。
幸得这女土匪是个识字的土匪,我与她二人拿了树枝在地上写了半晌,我方才明白她的症结所在,说来她该好好谢谢清早咬了她一口的那条蛇,不然此刻她早登极乐。我原来以为她是被人下毒所致聋哑,但她却坚定地否认这条,待询问她日常饮食偏好后,我才发现,她每日早餐晚餐皆有一道固定菜式,是相克的,日日食之,差不多一年便会毙命。只适才那蛇毒多少进了她的血中一些,不想竟有抑制这两种相克食物产生毒性的作用,所谓以毒攻毒。但她性命捡回,现下却多少有些后遗症。
“可能医治”但见她在地上写道。
“易如反掌”我笃定地写了回她,一面欺她听不见,嘴里却念叨道:“哎呀,死马当活马医,其实我也不太确定,反正多试几种药,总归有一款,呵呵,好不容易捡个可以试药的人,可比平日里用老鼠兔子什么的准多了。”
那女土匪上下打量了我一眼,狐疑写道:“不知医者年龄几许”
我淡定地看着她高深莫测一笑,写道:“山中岁月容易过,世上繁华已千年。或许你该问我高寿”
果然,女土匪看着我有些肃然起敬的意思。
“嗤,让你欺我面嫩小瞧我,况且我还戴着面纱呢,除了鼻梁以上露在外,鼻梁以下可都遮着,我就骗你我一千岁我驻颜有方又怎么样,而且我装高深也不是一年两年了,自打我记事起便学会讲这些玄乎奥妙模棱两可的话,不然怎么唬得族里上至七老八十下至牙牙学语的医姑们个个皆崇拜我。我才不告诉你我只有十二岁嘞,看你模样顶多大我两三岁,若论道行,嗤,你差我岂止是个一两百年。”
我面上装着缥缈出尘状,嘴里却嘀嘀咕咕藐视她,反正她听不见。
显然我塞外高人的模样镇住了这女土匪,接下去几日她果然相信我乖乖让我下药了,呃,是医治。
我心情甚好地弄了很多药一一给她试了,偶尔与她“手谈”两句,别人手谈是下棋,我们可真真只有靠手写才能谈话。这女土匪脾气不大好,白瞎了那细皮嫩肉的长相,动不动脸色一放便黑得跟乌鸦一般,譬如我好心要替她更换我的干净衣裳,譬如我给她吃烧糊了的饭菜高深地骗她说是药引子,譬如我诳她给我洗那些带刺的草药美其名曰:将药效从双手毛孔中渗入内腹内外兼治药效更佳总之,她经常黑脸,我便给她取了个名字“鸦鸦”,呵呵,乌鸦的昵称。
莫瞧着这姑娘是个土匪,举手投足却时不时露出些矜贵气质,提笔写字的模样颇有几分风骨,偶尔瞥我一眼,明明我俩坐着面对面平视,不知为何,那眼神却让我觉得有些犀利的居高临下之感。想来她在土匪寨子里也是个响当当的大人物。
只是,我甚奇怪,想来我虽不善诊脉看病,这对症下药还是十分在行的,按常理,有我出马,不出三日她便该痊愈,这都十日了,她怎么还是一副我见犹怜的聋哑模样,不见丝毫好转。我有些着急,开始怀疑自己的制药技术,甚至开始怀疑人生。她却是越来越舒畅的样子,全无半分急于恢复的样子。
“鸦鸦姑娘。”
这日我采药回来,进门便唤她,她背对着我,肩膀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颤,却未回过头来,她听不见自然不会回头。是了,跟她在一起我却觉着前所未有的自由,因为她听不见,我便可随心所欲地自言自语畅所欲言,不用像在族里那般不但面上要端着一族之长的模样,言语还得老气横秋思量再三才能开口,这姑娘是个再好不过的“倾听者”,我经常满面奥妙圣洁地与她絮絮说着发自肺腑的抱怨和大实话,她却以为我在和她讲述她的病情医理,“听”得甚是安静乖巧的玄妙。
思及此,我觉得多和她处几日也不错,我心情甚好地放下药篓子,“鸦鸦姑娘,我今天挖到一只野山鼠和一只一尺长的蜈蚣,等等晒干了,过几天给你入药,药效指定错不了,不过,我是不会跟你说让你吃老鼠蜈蚣的,哈哈。”
我一面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我回来了,但见她转过身来,又是乌鸦一般的黑面孔,过了好久才和缓过来。我已经习以为常,自不管她好端端的又怎么了,想来说不定是这女土匪练的什么武功也未可知。我径自坐了下来,拿笔蘸了墨写道:“今日觉得如何”
“同昨日一般。”
她提笔回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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