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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国强咳嗽一声,挺和蔼地笑道:“闻野来了啊。”
闻野眨了眨眼,心道:早来了。
王桂珍看见孙子就高兴,甭管屋里说了什么,跟着演戏,想板着脸,又憋不住,捏捏扭扭要笑不笑的:“来了怎么也不说一声?考完试了?放假了?”
这台词听着有点耳熟,闻野反应过来被两个加起来一百三十多的老人家逗得哭笑不得,他确实表达了一下想对他们好好介绍云乐,但没想俩老年人直接退出了直播间,又重新打开进了一回,他便笑着说:“昨天刚考完试,知道你们回来了,想过来给你们一个惊喜。”
对,惊喜确实挺大的,王桂珍看了眼云乐,有点别扭地说:“那这位是?”
终于到了重头戏,闻国强还抻了抻毛背心,想看起来正式点,云乐也紧张,但他面上不显,攥着闻野的手,手心冒汗,闻野反手扣住他的手背安抚,大大方方地说:“他叫云乐,是我的男朋友。”又给云乐介绍:“这二位是我的爷爷和奶奶。”
云乐点头,愣愣地弯下腰,鞠了个一百二十五度的躬,说:“爷爷奶奶。”
“欸!”闻国强被这大礼下了一跳,赶紧虚扶着他说:“好好,起来起来好孩子。”
云乐听话地站直,不禁往闻野身边凑了凑,人一旦有了在乎的东西,所有的无所谓就都跑了回来,会胆怯,也会害怕,他怕自己表现的不好,不会说好听的话,不能哄着老人开心。
王桂珍上下打量了他将近五分钟,眯起眼睛说:“孩子是个好孩子,就是这头发,怎么跟狗啃的一样?哪个理发店剪的?”王女士自诩时尚达人,别看即将突破六十六大关,心态和长相都得往前年轻几十年,再加上儿媳妇是个著名演员,认识不少的著名造型师,王女士自从有了后门,更是常常接触高端人士,退休之后除了旅游就是看秀,重返十八就是个时尚大咖。
“我剪的”闻野扭头看了看云乐再次挡住眼睛的西瓜皮,觉得还挺好看,情人眼里出西施这句话真的不假,别人顶多看到一层长刘海,到了他这就能透过刘海窥探到清澈的大眼珠儿,王桂珍明显嫌弃了,跟闻国强讨论:“咱孙子就是太优秀。”
闻国强再次推了推眼镜,像个老学究:“上帝给他打开了十扇门,怎么也得关上个排气筒,有点缺点还像个人,不然我以为我孙子是个神。”
“也是,人也不能太完美。”老两口自由恋爱,几十年下来日子过得跟说对口相声似的,你一句我一句的,点评着闻野的剪发技术。
“噗”地一声,极低的笑从耳边传来,闻野看了眼云乐,他正望着自己,抿着嘴,眼睛里盛满了开心的笑,果然,他从出生那天起就是爱笑的孩子,本性如此,哪怕深陷泥沼当中,弄脏了他的衣服,也没弄脏他的心。
闻野眨眨眼,像是问他:你也觉得我剪的难看?
云乐摇头,像是告诉他:好看,不难看。
说到一半,王桂珍安耐不住了,手痒地说:“老闻,去把我的工具箱拿出来。”
闻国强愣了,问:“你有什么工具箱?”
王桂珍轻搡了他一下,使眼色:“剪刀,推子。”
这几年气候渐暖,冬天也不再像以前似的冷得迈不开脚,大雪过后又是耀眼的晴天,穿着毛衣坐在院里,晒着日光,也不觉得冷,闻野和闻国强站在院子中间,看着王桂珍左手一把剪刀,右手一把上了岁数的剃头推子,正儿八经的给云乐剪头发,云乐身上围了块白被单,王桂珍让他往左歪,他就听话的歪过去,随意摆弄,听话极了,他们都是闻野的亲人,他能放下所有防备。
“这推子的岁数比你还大,是小前儿你太爷爷给我剃头用的,一推子下去,豁,油光锃亮。”闻国强捏着下巴跟孙子说着风凉话。
闻野说:“您可别吓唬我。”
闻国强哈哈笑着,又问:“你真的考虑好了?你跟这孩子才认识两个多月,你有没有想过,你也许是一时冲动,也许是一时迷茫,你就这么草率的确定了你的性向,也不去试试你们是否真的合适,就这么把他介绍给我们,告诉我们想要跟他过一辈子?”
闻野看着云乐,笑着说:“您现在考虑的很多。”
闻国强说:“人老了嘛,总要考虑一些。”
“可我现在还没有老啊。”闻野笑道:“您和奶奶是一见钟情,遇见的第二天就昭告全家说要娶她,我还缓了两个月,比您的时候长点,您不能说我们之间的喜欢比不上您和奶奶两天的爱,也不能说我们发展的太快,快到才十七八岁,就想到七老八十,幼稚可笑。您以过来人的身份告诉我人生有多艰难,同性之间会更困难,可我还没有经历磨难,却先遇到了他,您就算再疼我,也不能让我坐享其成,得让我去体验人生的酸甜苦辣,得让我知道青涩的喜欢下面还藏着多少爱,那是怎样的爱,是浓烈的还是炙热的,我犹豫过,可我更向往,所以我想和他相互扶持着走,走着走着,就走到了人生尽头,我相信我的终点还是有他,这是我的目标,也是他的。”
闻国强眼中是骄傲的,他没有阻止,他想,年轻大概如此,或许没有深思熟虑,但却简单直接,纯粹的不掺杂任何世故,喜欢就是喜欢,不管是男是女,就得在一起。
他可能被自己的孙子洗脑了,但他此时此刻,就是觉得挺好。
王桂珍平均半个月去一次理发店,就算不做头发,也得去保养护理,发型师见得多,剪刀“咔嚓咔嚓”挥得有模有样,四十分钟后,她终于松了口气,把云乐脖子里的碎头发清理干净,又把被单解开,弯下腰捏着他的下巴左右扭,满意地点点头,说:“去吧,让他们瞧瞧。”
云乐站起来说了声谢谢,他不知道剪过头发的自己什么样,以前不在乎,也没人在乎,可这回他冲着闻野,每走一步都觉得内心忐忑,他开始像个正常人了,开始在乎美丑,开始担心,会不会不好看。
王桂珍喊了声老伴儿,让他去拿扫把,自己回屋洗手,院子里只剩下两个人,阳光洒遍院子里的每个角落,树杈稀疏,光影打在仿古的红褐色窗棂上,侵了雪水松了土的地砖里爬出一只黑皮蝈蝈,它和云乐一起出发,跑着蹦着,像是他高高悬起又“扑通扑通”用力作响的心,蝈蝈跳到了闻野的运动鞋上,扒着鞋带玩了一会儿,又钻到不远处的花盆里,云乐停下来,仰着头问他:“头发,好看吗?”
他顶着细碎的短发,利落清爽,太阳底下还泛着淡淡的栗色,估计从小营养不良,头发又软又细,闻野没说话,只是笑着看他,云乐又问:“不好看吗?”
“好看。”闻野突然抬起手,扣住他的后脑勺,把他搂在怀里,小声的说,生怕被人发现似的,“不得了,原来我家乐乐这么好看,得想个办法,藏起来。”
云乐侧着耳朵听,认真地想了想,像个小猪似的主动往他怀里扎。
闻野垂着眼问:“怎么了?”
云乐的鼻子抵在他的毛衣上,闷闷地说:“藏好了。”
这座看起来平凡的四合院里,充满了闻野的幼年回忆,那几年父母各个方面都处在上升期,他被寄养在爷爷奶奶家里读完了幼儿园。
两人帮着闻国强扫了地,又把椅子靠在枣树旁,一起去了厨房,虽然房子和大部分装饰走得古典范儿,但厨房里的器具却极为现代,微波炉烤箱洗碗机,该有的都有,不该有的也全都准备着,王桂珍系上围裙研究菜谱,她基本不下厨,平时都是闻国强做,也没有特别的原因,单纯因为闻国强做饭好吃,但是闻野今天过来,她就忍不住想露一手,哪怕就是盘西红柿炒鸡蛋,她也得在桌上占个一席之位,非得让孙子亲口夸两句才舒心,两个孩子想要帮忙,全被她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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