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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和初明白这“鬼”为何指,但这似乎远不如琴艺生疏更让他忧心多些,仍不紧不慢道。
“担心裕王早已看破其中奥义,故意放人来弹琴,引我上钩吗?”
“这还算是小鬼呢。”千钟紧张地压低声道,“您想,这琴谱,万一不是南绥原本的曲子,是裕王动了手脚以后逼着那琴师这么弹的呢?再万一,南绥根本就是跟裕王一伙的,一块儿算计您,栽您个私……私……”
“私通外邦。”庄和初轻笑着,气定神闲地为她补全。
“对对!”千钟忙点头,装点繁复的头冠跟着一阵轻响。
影随人动,满室不安。
“我听人说过,这可是要命的大罪!治罪了您,大皇子肯定就有大麻烦,连带着怕皇后娘娘也得落罪,裕王八成打的就是这主意。”
在满是宗亲勋贵的宫宴上拿人,可比在庄府婚仪上扬场乱子划算太多了。
这话只是说出来,千钟就觉得后背直冒寒气,庄和初却还静定如常。
“都有可能。”庄和初轻点头,“但还有另一种可能,便是南绥外使当真有要事相托。若置之不理,或成两国之灾殃。最坏的结果,就是将两国无数军民再次拖入绵延数年的兵燹之祸,届时,天下无人可独善其身。”
龙头锯角,虎口拔牙,皇城探事司第九监担的就是这份差事。
这些事原不必与她说,也不该与她说,但如今已是夫妻一体,围绕在他身上的一切好与不好,也都一并将她卷裹,全都与她脱不开干系了。
何况,他去梅宅提亲前,便已想过今时今日。
“放心吧,”庄和初温声道,“有法子的。”
千钟轻抿着被口脂点染成樱桃一般的唇,一时无话。
满室红烛红帐,庄和初亦是一身绛红公服,遍目皆是火一般的赤色,更衬得庄和初面容净白,浑如一捧雪炙于火上。
旁人看着心惊肉跳,他却安之若素。
千钟忽然开口,“谢谢大人。”
“嗯?”庄和初一怔。
“这些日子我算是弄明白了。”千钟话音轻而笃定,“您担的这差事,不全是惩治恶人,更是拦着人作恶的。是早早觉察恶念,把它掐断在源头上。”
桌案上三组字迹被红烛映着,从谱字到数字,数字到文字,赫然明晰。
“就好比眼前这一桩,您是去帮南绥外使,也是去拦下裕王的一笔孽债,还是去救南绥和咱们朝廷一旦打起仗来要断送的那些性命。这么算下来,您里外里不知是要救多少人呢。”
千钟目光一抬,定定望着眼前人,“您,还有您这衙门,从前,该干过很多这样的好事。”
“文官武将,当差当得好了,人人称颂,您这份差事究竟有多大的功德,就只有老天爷那里有数。好些被您护着的人,不知道自己差点儿遭祸,也就不知道您的大恩,少了您不知多少声谢谢,是委屈着您的——”
千钟说着,忽在满目火红之间又想起一件。
“还有呢,您为了看管着我,还不得不娶我,也是委屈了您了。您这样的好人,不该受委屈,就借这大喜的日子,我给您补上。”
千钟顿了顿,又一字一声郑重道:“谢谢大人。”
庄和初怔然凝滞着,千钟的话音已落定许久,才恍然回神,忽一垂眸,避开那束澄净明亮的目光。
不知是不是屋里点了太多红烛,只觉眼前烟气微微如雾。
“我没有这么好。”庄和初坐着,双目微垂,纤长的睫羽投下一片阴翳,恰将目光尽数遮去了,只能见唇角处略略弯着一道柔和的弧度。
像笑意,又像苦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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