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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3章（第1页）

华阳向门口看了一眼，拉起我的手道：&ldo;好，咱们进屋去。&rdo;

她的小手温软而cháo湿，姿态亲昵而自然，我不禁一怔。她也一怔：&ldo;玉机姐姐你的手怎么这样冷。&rdo;说罢左手紧了一紧，又将右手搭在我的手背上，似要将她双手的热度全部传递给我。她的母亲是我恩主的仇人，她的同胞姐姐是被我父亲设计杀害的，她与我也并无交情。在与她肌肤相触的那一刹那，内心有一丝从未有过的异样。就好像水与火偶然相触，本来毫无期待，不想中间却隔了一层油，于是碧水在下，烈火在上，炯炯相照，如同肝胆。我微微一笑道：&ldo;多谢殿下。&rdo;

我带着她回到玉茗堂的西厢，吩咐小丫头将楼上的妆奁拿下来，又命绿萼进来为华阳梳头。趁此间隙，我命芳馨亲自去守坤宫禀告华阳公主的状况，并说一会儿就命人送回去。待华阳梳好了发髻，我亲自奉茶：&ldo;公主殿下坐一会儿就该回去了，嬷嬷们着急自是不打紧，就怕皇后也着急，于凤体不宜。&rdo;

华阳的两只小脚一荡一荡：&ldo;皇宫就这么大，我能去哪？母后才不会着急呢。&rdo;

听她的口气，仿佛她常常一个人跑出来玩耍。我笑道：&ldo;公主头发也不梳好，衣裳也不多披一件，难怪嬷嬷们着急。就算皇后不急，也总是心疼的。&rdo;

华阳哼了一声道：&ldo;谁让嬷嬷连梳头也不能安静片刻，整日嚼舌根，烦也烦死了。我一急，就出来了。&rdo;

我掩口一笑道：&ldo;嬷嬷们总归是啰嗦一些。她们都说什么？&rdo;

华阳不屑道：&ldo;不过就是说，女孩子一定要打扮得漂亮些，不然即使是公主，也会被夫家嫌弃。还说，升平姑姑就是这样出家的。&rdo;说着愈加厌烦，皱眉耸鼻道，&ldo;谁耐烦听这些？&rdo;

听闻此言，我也有些不忿：&ldo;升平长公主殿下弃家祷国，忠烈有节，是有功之人。公主殿下千万不可听信嬷嬷的一面之词。&rdo;

华阳道：&ldo;你放心。她们那点儿见识，我自然不会相信。&rdo;她拈了一枚嘉应子，正要放入口中，蓦地轻叹一声，愀然不乐。

我问道：&ldo;公主殿下有什么心事么？&rdo;

华阳道：&ldo;嬷嬷们总说，我要是个男孩子就好了。可惜，我是个公主，将来嫁出去了，连俸禄爵位也一并都是别人家的，更不用提为母后分忧了。我本来也不以为然，可是母后这样病着，父皇也不常来看望。我若是个皇子，父皇肯定不会这样冷落母后。&rdo;

华阳是咸平十年十一月出生的，那时裘后新废，悫惠皇太子高显未立。倘若华阳是个皇子，皇后还会成为皇后么？她还会监国么？在高显薨逝、舞阳君获罪之后，华阳身为皇子，会被立为太子么？慎妃还会自戕么？锦素会被处死么？

一时沉浸，竟没有听见华阳在说什么，只听她唤我道：&ldo;玉机姐姐，女孩子就非得嫁人么？&rdo;

我恍然道：&ldo;这是自然。&rdo;

华阳道：&ldo;那玉机姐姐为何不肯嫁给父皇？&rdo;我顿时语塞，不待我回答，她又道，&ldo;母后说，玉机姐姐是宫里面最聪明的女子，玉机姐姐一定是觉得嫁给父皇并不好，所以才不嫁的，是不是？&rdo;

她倒也没有说错，&ldo;微臣卑贱之身，怎作配天子？殿下就不要取笑玉机了。&rdo;

华阳道：&ldo;我也想像玉机姐姐这样，想嫁就嫁，不想嫁就不嫁。&rdo;

我不是不想嫁人，我只是不想嫁给他。可是出了宫，我又当嫁给谁？又想嫁给谁？又能嫁给谁？前人有云，&ldo;决者智之君，疑者事之役&rdo;[57]。在情之一字上，我是&ldo;疑者&rdo;。也许我应该像玉枢一样，做一个&ldo;决者&rdo;。不知等我年老，会不会后悔。

只听华阳又道：&ldo;我要永远在宫里陪着母后。如果他们非要逼我嫁，我就学升平姑姑，也去白云庵出家去，为母后祈福。&rdo;

华阳只是心疼母后，她哪里懂得升平探手烈焰的绝望和从盛京城楼上一跃而下的惨烈，她更不知道升平年少痴情的寂灭。升平如今是自由的，为这自由，她灭情陨身，险些丢了性命。华阳会喜欢这样的自由么？我不知该如何答她，只得道：&ldo;白云庵里哪里有皇宫好。&rdo;

华阳叹道：&ldo;这几年父皇身边多了许多女御，每个宫女都挖空心思地要嫁给父皇。若非如此，我何至于连侍读都不敢要？每日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只能听嬷嬷们啰唆。&rdo;

我微微惊异：&ldo;殿下不肯让女巡陪伴，难道是……&rdo;

华阳点一点头，流露坚定的目光：&ldo;不错。母后说父皇喜欢聪明安静的女子，侍读都读过书，都聪明，我不想我的侍读成为妃嫔，再给母后增添烦恼。&rdo;

这想法像伯夷、叔齐不食周粟一样倔强而稚拙，又像太伯、仲雍文身断发[58]一样决绝和感人。我不禁笑道：&ldo;其实自有侍读以来，还没有哪位皇子和公主的侍读成为妃嫔，殿下实在不必担忧。&rdo;

华阳道：&ldo;玉机姐姐这话不通，待我担忧之时，不是已经太迟了么？良医医于未病之时，庸医才头痛医头脚痛医脚。&rdo;

我赞叹道：&ldo;殿下所言甚是。&rdo;

华阳道：&ldo;玉机姐姐，升平姑姑究竟为何出家？真的是因为驸马不要姑姑了么？&rdo;

我微笑道：&ldo;殿下恕罪，其中因由，微臣不便回答，但绝不像嬷嬷们说得这样不堪。其实升平长公主殿下就在白云庵，待殿下长大了，可以出宫了，自己去问岂不好？&rdo;

华阳睨我一眼：&ldo;你们大人就是这样，总说&lso;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了&rso;。玉机姐姐虽然没有这么说，可也是这个意思。&rdo;

想不到我的用意这么快就被她识破，不觉有些尴尬：&ldo;殿下恕罪。&rdo;

正说着，长宁宫来了小内监回话，说高曜已经用过了早膳，这会儿没什么事，正好探望。华阳从榻上跳起身道：&ldo;原来玉机姐姐要去看曜哥哥，我也要去。&rdo;

我忙道：&ldo;殿下出来这么久，也该回宫了。皇后身子不好，殿下是最孝顺的，怎么能让娘娘担忧？&rdo;

华阳道：&ldo;那你记着，改日一定要告诉我升平姑姑为什么出家。&rdo;

我一怔，只得道：&ldo;若皇后娘娘准允，玉机自然知无不言。&rdo;

华阳这才不情不愿地去了，小钱带了几个内监亲自将她送了回去。将华阳送出漱玉斋，回转时路过玫瑰花圃，我转头问芳馨道：&ldo;才刚姑姑去守坤宫报信，那边怎么说？&rdo;

芳馨道：&ldo;奴婢去守坤宫传信，恰碰到皇后娘娘坐在院子里看他们敲池子里的冰。娘娘听闻华阳公主在姑娘这里，便说华阳公主顽皮，让姑娘费心照料，一会儿派人送回来就是了。又说华阳公主小时候也很喜欢听姑娘讲故事，如今一出宫就往漱玉斋跑，可见是有缘。&rdo;见我不说话，她小心翼翼道，&ldo;皇后娘娘对姑娘是有些成见的，想不到倒放心让公主在姑娘这里，华阳公主倒也和姑娘说得来。&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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