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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姨娘进去几步,绕着嗷嗷叫唤的生猪走了一圈儿,叨咕着挑刺,不是说猪太瘦,就是说不够精神,太秧了,不知道是不是有病,又摇头小声嘀咕着:&ldo;到底是没出嫁的办事,哎‐‐&rdo;
下人们知道那这方姨娘没负责回门宴,不顺气,这几天时不时就寻刺头儿,不敢说大小姐和老太太,只能对着奴才们指手画脚,不是说这儿布置得不好恐怕王府的人会嫌寒碜,就是说那儿门开得太窄,王府的人不好进,今儿倒好,连猪都得罪她了。
下人们并不做声,只当没听见的。
那张屠户不是云家的人,又是头一次来侍郎府厨房帮忙宰猪,哪里知道这妇人是指桑骂槐,只听见有人说自己的猪不好,脸上横肉一转一弹,见不远处站着个脸上擦着厚粉的妇人在那儿叨念,一下子说自己的猪不好,一下子又说有病,登时便蹭蹭起身,粗声粗气儿:&ldo;有病?你才有病!老子这猪壮壮实实,做了几十年的金字招牌,就没人说老子养病猪!瞎了眼吧你!&rdo;
张屠户嗓门大惯了,就算是寻常说话也像是骂街一般,方姨娘没回神儿,登时就愣住。
云家下人连忙叫那粗鲁的屠户拉了一边,劝:&ldo;这是咱们家的姨娘,你休得无礼,还不赶紧去磨你的刀,宰你的猪。&rdo;
张屠户见是这云家的半拉主子,语气缓和了一下,嘴巴里却还在叨着:&ldo;……明明就是她乱说一气儿,这要是传到外人耳朵里,不是在砸我的饭碗么……&rdo;
方姨娘气得够呛,摆起主家架子,懒得搭理这粗陋的屠户,只叉起腰教训起奴婢:&ldo;便是个杀猪的,也得找些懂礼数的货色,嘴巴不干不净的,怎么能随便放进侍郎府来?!以前就罢了,咱们云家今后可是王爷的亲家‐‐&rdo;
刀口舔血、成日杀生的人,能是什么善茬儿么,张屠户一字不落听进耳里,明里不好说什么,暗中却是&ldo;呸&rdo;了一口唾沫,将袖子卷到膀子上,提了刀走近凳子,往下一划,隔断了绳子,又噗一下,故意在那口猪的肉背上划了一刀子,顿时鲜血直冒。
猪受了痛,又没了绳索的束缚,纵身一跳,从长板凳上摔下来,摔得一&ldo;啪&rdo;,又噔起蹄子站稳了,往门外发了狂似的跑,张屠户也没拦住,眼瞅着那皮开肉绽滴着血珠子的猪朝出口处奔去。
几个下人看得目瞪口呆,哪里反应得过来。
方姨娘在门口正教训得来劲儿,只觉一阵牲畜的嗷嗷惨嚎逼近,还没来得及回头,&ldo;啊‐‐&rdo;一声还没叫完就大仰八叉地与那头猪撞了个正着,一个趔趄,掀翻在地,猪撞懵了头,疼得仍是满地儿打转,一身的血蹭在方姨娘脸上、衣服上。
张屠户这才几步上前,将那半死不活的猪拎起来,笑着道:&ldo;嗳哟这位夫人,不好意思了,猪也有性子,冲撞了!这种下人的地儿您就不该来!&rdo;重新放回条凳上宰去了。
方姨娘身上血呼啦天,擦得跟面团子似的脸上也掉了一层粉,血迹斑斑,狼狈不堪,被婢子连拉几下都爬不起来,还没从惊吓中缓解。
就在那生猪乱发狂、与方姨娘撞个正之际,天井外一个秀美人影儿一晃,见着这一幕,提了裙子先跑回了主院,先吸了一口长气,一进门便换了一副惊慌失措的脸色。
却说方姨娘这边好容易回了神魂,婢子气呼呼:&ldo;这张屠户太不像话了,连个猪都牵不好‐‐&rdo;
若是往常,方姨娘早就捶胸顿足撒泼大骂起来,这会儿却忍吞了下来,之前在家闹腾吵得老爷不高兴,也不敢继续胡搅蛮缠耽搁了,眼看自己这一身,只当晦气,她哼了一声:&ldo;走,回去赶紧换一套!&rdo;刚一转头,只见那云玄昶不知几时过来了,望着自己,一脸厌弃:&ldo;你又在搞什么鬼!&rdo;
&ldo;老爷‐‐&rdo;方姨娘一惊,想过去又怕冲撞了,又羞又恼。
云玄昶眉头蹙紧,方姨娘脸上一块儿黑,一块儿红,浑身脏兮兮,近了一嗅,还散发着一股猪臊味儿,天井内犹有几名下人掩嘴偷笑又不敢笑出来,一下子火冒三丈,在宅子里对着下人作威作福就算了,跟个屠户也能吵起来!
云玄昶拂袖气道:&ldo;还不赶紧回你的屋子去!再别出门了!也别过来了!丢脸!&rdo;说着转身离开。
方姨娘悔恨得牙齿痒,却也无奈,只得先回去了。
话说云玄昶带着气恼,回了主院坐下来。打从白氏被软在家祠旁边的佛屋里,后院就越来越不像个样儿,那方氏丫头出身,不懂人情世故又不识字,女儿得了个好归宿就坐不住了,添了骄性儿,完全没点沉稳相,怎么能由她主家?
开始还觉得她伏小做低,会伺候人,却禁不起夸赞,时间一久就露出马脚,越看越厌,前阵子的好感都没了。
这方氏,解语花当不得,要她帮忙打理后院也不成,要不是生了个嫁进王府的女儿,这会儿已是将她踹走了。
怜娘见老爷气势汹汹回来,方氏没曾跟来,晓得只怕今儿再不会过来了,心中一宽,捧了清茶过去,又说了几句舒心话儿来宽慰。
云玄昶见着怜娘娇香软玉一般的脸儿和轻呵慢语,心情舒缓下来,喝了两口热茶,干脆将那怜娘小手一摸,拉进了怀里。
怜娘晓得他要做什么,一慌,这会子正大白天的,只怕别人得说自己,可既老爷有这个心思,也不好拒绝,并没有任何反抗,只嘤咛一声,举起双臂,圈住家主脖颈。
当天黄昏,云家在前厅用饭时,主院那边老家丁来给老太太禀报,只说老爷今儿不过来吃了,等会儿吩咐厨房再将饭菜热了,送去主屋。
童氏一疑,那老家丁上前,凑前耳语了句句,童氏面皮儿一动,皱起了眉,鼻梁竟还红了几分,却没说什么,只唔了一声,拿起筷子:&ldo;大家伙儿起筷吧,天冷,凉了吃伤胃。&rdo;
众人齐齐起筷。
云菀沁见祖母问都没多问半句,转过头,偷偷叫初夏去主院那边看看,拿起筷子,脸上恬恬,佯装柔和:&ldo;爹近日早出晚归,这么辛苦却还是陪奶奶一块儿用膳,今儿怎么没出来?可是哪里不舒服?待会儿沁儿便去瞧瞧。&rdo;
童氏悬在半空的筷子一凝,笑了笑,却显得有点儿尴尬,又有点儿皮笑肉不笑:&ldo;别,不用去了。你爹那么大个人,怎么会不知道照顾自己,兴许是今儿公务带回家了,脱不开身吧。&rdo;
老太太当家中的男丁像块宝,连听到一声咳嗽都赶紧要请大夫来看,今儿怎么会这么不经心?云菀沁没多说什么,柔道:&ldo;是,奶奶。&rdo;
一餐饭吃得各人各怀心事,好容易盘干碗净,各自散了,云菀沁目送祖母先离了前厅,又轻手踮脚跟了上去。
只见着童氏被黄四姑搀着,在厅外廊角的拐弯儿处站定,正对着那个刚才来叫人的老家丁,似在埋怨:&ldo;不像话,哪里有大白天的……居然连饭都不过来吃了。方才你一说,我心里臊得慌,生怕被饭桌上的闺女儿小子们听到了,叫老二丢了脸。你们当奴才的,又是老二身边多年的老人儿,以后可得提点提点,切莫再这么放纵,他不是一二十岁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又是当官儿的人了。&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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