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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这熟悉的声音,石小川才算真正意识到,石松道长确实是回来了。
他倒了杯热水过来,递给石松。
石松也不喝,放在床边那张缺了个角的小木柜子上,“来来,小川啊,你上次养的那条蛇还在吗?哪去了?”他扯了扯自己稀拉拉的白胡子,脸色有些不自然的问。
石小川比划了一下,“还在,现在就在这山上,不过长大了好多,前面就这么大——现在变这么大了——”
石松连连点头着说:“那就好,那就好。”
这个时候,天秋推门进来了,他满脸不耐烦的站在门口,“吃饭了。”
石小川有些尴尬的看着扭开脸的天秋,“爷爷,这是我朋友,叫天秋,就是秋天倒过来写那个天秋。”
几个人围着一张桌子就着昏黄的油灯吃饭。
石小川边吃边和石松聊天,说着这些日子以来发生的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事,还有最近自己身上的异状。
石松碗里的饭就就吃了一点,菜就伸了几下筷子,边听着石小川的絮絮叨叨,边频频点头或摇头,就好像真在认真听一样,只不过其实他的心思根本没在听石小川说话这上面,对面这个叫天秋的年轻人,他总觉得有些奇怪,却又说不出奇怪的地方在哪里。
吃完饭,石小川就被天秋赶去后面的泡药澡去了。石松也过去看了看,他从小学医,虽然没什么天赋,却胜在勤勉认真,那些草药也识得个七七八八,看放在那洗澡水中的药材,都是上好的品质,有些现在还很难找到,现在却一股脑的泡在水里面,更不用说这洗澡水还冒着股甜香,仔细闻闻,这甜香里又透着股血腥气。
天秋的脸在蒸腾的白色水汽后面若隐若现,他好像什么都没有察觉一样,安静的站在那儿,看着石小川跳到木桶里面,又加了点热水进去,试了试水温,然后擦干了手,走了出去。
石松若有所思的看了看天秋,什么也没说,就是摇摇头,也跟在他后面走了。
天秋一直走到灵山观外的那块小坪上才停了下来,他抬起头,看着天上的那轮冷冷的弯月,清淡的月辉洒下来,越发让人觉得阵阵寒意袭来,天秋仅仅穿着白色衬衫和长裤,他的头发垂在白皙的颈后,露出半张脸,在月光下,剪出了一个精致的侧影。
石松慢腾腾的走过来,两个人就这么沉默无语的站了会儿,最后还是石松打破了这片寂静。
“这月亮我也看不了多久了。”石松苍老的声音在夜色中响起,带着些无可奈何,“我看你对小川是真的好,所以想把他托付给你。”石松认真的看着天秋,又接着说,“我知道你不是个普通人,精怪也好,鬼魅也好,到最后,再毒再狠,也厉害不过那些活人,这么多年我才悟透这个道理,守着这座山头,却没想到是在助纣为虐。”石松越说越激动,忍不住咳嗽起来,激烈的呛咳声简直是撕心裂肺,让人听了难受得紧。
这个时候,前面黑黑的树林里一阵窸窣声传来,一条白色的蛇游动着爬了过来,小白停在那两个人不远处,灯笼似的发光的眼睛看着他们。
石松倒是没受什么惊吓,只是看到这么大一条蛇陡然出现在自己面前,还是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一步,然后定定的站住,他想起了自己的师父说过的话,这灵山观镇着一条作恶多端的蛇妖,是老祖他们费了一番力气才困住的,他从小听着这个故事,心里对这凶恶的蛇妖总有些害怕。
十六年前,因为他年少轻狂,不知轻重,和师父闹别扭,一气之下把灵山观后院那座神龛上的神像给推歪了,没想到,这个神像却是镇住那蛇妖的阵法的阵眼,当天晚上,灵山镇上就老老少少死了好几口人,更不用说,还留下了石小川这么个被牵连的。
他闯下了大祸,为他收拾这个烂摊子的却是那个老是责骂抽打他的师父。师父用命把那个阵法给填上,平息了骚乱,但是那些人命却怎么也救不回来了。他当时虽然年纪不大,却也知道了些内幕,只不过没想到,内幕比他想的还多还深。
之后,他就一直谨小慎微的守着这个灵山观,就怕再出任何意外,却一直平平安安,直到看到才五岁的石小川拿着条虫子打算往嘴里塞。
他想起这条蛇出现的地点,想起那个洗澡水中的香甜味,想起这条蛇的异能,再想起以前听过的以为是传说,实则是真事的故事,虽然还不能肯定,再联系到十六年前发生的那场意外,一个模糊的想法就在他脑子里形成了。
也许这条蛇就是那条蛇妖的影子,那么,和那条蛇妖关系匪浅的石小川,总会得到一些庇护,只要石小川平安就好,他老了,操不了那么多心,也不想操那么多心了。
他把这一路上遇到的事全都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天秋,当然,还有旁边这条深具灵性的白蛇,包括《蛇经》现在大概在哪儿,“三清派”的创始人,那个自己拜了几十年的三清道人到底做了什么等等,一直说到口干舌燥,听到了石小川走到他们身后才停下来。
石松摸了摸石小川还有些湿的头发,拍了拍,“也不弄干就跑出来,不怕感冒了?小时候让你喝点药就跟老鹰抓小鸡一样,遍地乱跑,现在倒是好点了。
石小川满脸涨红,小时候的那些糗事被人拿出来调侃,这滋味儿当然不太好受,偏偏天秋好像还挺感兴趣的,所以石松谈性大发,开始说起了石小川小时候的一些趣事。
聊着天,夜也就在不知不觉中越来越深。
几个人都睡得很晚,石小川起床的时候,天早已大亮,他走到石松的门前,却发现一向早起的石松居然还没起床。
他敲了敲门,里面没有反应,石小川皱了皱眉,把门推开。
石松就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石小川走过去,推了推他。
却发现他满脸安详,全身僵硬,早已经没了呼吸。
石小川呆呆的站在那儿,不知道为什么,他居然没有哭的冲动,他拉起被单,把石松从头到脚盖住。
然后跪在他床前,一直跪,一直跪。
道场
不管有多少牵挂,人只要闭上这双眼,就是万事皆空,尘归尘,土归土,留下来的人也注定要松开那双不舍得放开的手。
如果说父亲是撑起你人生的一座高山,那么石小川现在就觉得山塌地陷,怎么也缓不过气来。
石松活着的时候,不管他在不在自己身边,总还是有那么一个地方,能容纳下自己,而现在,他就有些迷茫,好像变成了漂在水上的浮萍,那种没有根的虚弱感如影随形,石小川知道自己必须试着长大,或者该说是习惯。
他白着一张脸,下了山,到了家之后把事情一五一十的和石爸爸是妈妈说了。
石妈妈立刻收拾了一下,就往镇上管这事的民政局去了。石松既没有亲人,也没有后继之人,所以身后事也只能这么做,石小川人小力薄,也做不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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