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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迹刚劲有力,墨痕如刀刻石。待他搁笔,全场鸦雀无声。
这首诗表面写宅,实则明志。前四句描绘旧宅依旧,只是主人已换;五六句点出宅基坚固,并非败落所致,暗示权力更迭非因德行有亏;最后两句更是掷地有声:只要心中有节操如松柏,何惧外界风雪压迫!
这是回应,也是宣言。
武温的脸色彻底阴沉下来。他盯着李峡,眼神如毒蛇吐信。两人目光交汇,空气中仿佛迸出火花。
“好一个‘但存松柏志’!”武温冷冷道,“只可惜,松柏再坚,也挡不住斧斤相加。十郎,你说是不是?”
李峡坦然迎视:“自然。若遇利斧,松柏或折。可若执斧者自身不正,纵砍千株万木,终将遭天谴。”
两人言语交锋,针锋相对,堂中气氛陡然紧张。宾客们噤若寒蝉,连呼吸都放轻了。
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忽听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一名家仆慌忙闯入,跪地禀报:“郎君!不好了!外面……外面来了几位御史台的官员,说是奉旨查勘此宅来历,现已在大门外等候!”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武温猛地站起,厉声喝问:“谁敢擅闯我府?!”
那仆人战战兢兢道:“为首之人自称崔监察,手持尚书省文书,言此宅系朝廷没收之产,未经许可不得私相授受,否则以‘盗卖官物’论罪!”
“崔监察?”裴稹眼中闪过一丝喜色,“莫非是崔器之?此人素有铁面之称,最恨贪赃枉法之徒!”
李峡嘴角微扬,心中已然了然:定是张岱出手了。那位损友虽浪荡不羁,可在关键时刻,从不失信于人。想必是他得知武温购得李林甫旧邸后,立刻通过关系联络御史台,借公事发难。
武温脸色铁青,额头渗出冷汗。他万没想到,自己费尽心思营造的这场盛宴,竟成了引火烧身的导火索。若是此宅确系非法所得,不仅名声扫地,更可能牵连到背后的惠妃??毕竟,这种事一旦闹大,皇帝必然震怒。
“快!快去请我母亲出来应对!”武温急忙下令。
不多时,一位雍容华贵的妇人缓步而出,正是继母武氏。她身穿锦绣长裙,头戴金钗步摇,神情镇定,毫无慌乱之意。
“诸位大人远来辛苦。”武氏款款施礼,“此宅确系妾身代子购得,手续齐全,契约完备,皆由市署备案,何来‘盗卖’之说?还请出示明文,容妾身辩驳。”
那崔监察冷声道:“夫人不必多言。据查,此宅至今仍列于少府监名下,未曾公开拍卖。尔等私自交易,已触国法。若不立即交割,明日便奏闻天子!”
武氏闻言,面色微变,但仍强作镇定:“此事恐有误会。交易之时,对方出示官凭文牒,言明已获批准……若果真违法,也是卖方欺瞒,非我母子之过。”
“哼!”崔监察冷哼一声,“卖方是谁,你心里清楚。那人早因贪墨下狱,文书皆系伪造。你们既是知情买受,难辞其咎!”
堂中宾客听得心惊肉跳,纷纷起身欲走,生怕被牵连进去。裴稹趁机拉住李峡衣袖,低声道:“走吧,戏已落幕,不宜久留。”
李峡却摇头:“再等等。”
果然,就在众人骚动之际,远处传来清越钟声,接着是一阵整齐的脚步声。一队禁军甲士列队而来,簇拥着一辆朱轮华盖的马车缓缓驶入坊门。
车帘掀开,一位身着紫袍、腰佩金鱼袋的老者缓步下车,正是当朝左丞相张九龄。
全场顿时跪倒一片。
张九龄目光如电,扫过全场,最后落在武氏身上,沉声道:“武氏,你可知罪?”
武氏浑身一颤,颤声道:“相公明察,妾身……妾身实不知情……”
张九龄冷然道:“你子武温,勾结市井奸吏,伪造文书,强购宰臣故第,扰乱京畿秩序,动摇纲纪根本。此等行径,岂是一句‘不知情’便可脱罪?!”
他顿了顿,又道:“念你夫家旧勋,且暂押大理寺候审。宅第即刻查封,相关人员一律拘拿问话!”
禁军上前,毫不客气地将武温和武氏带走。武温挣扎呼喊,却被士兵按住肩膀,强行拖走。堂中宾客四散奔逃,唯恐避之不及。
李峡静静伫立,望着那辆渐渐远去的囚车,久久不语。
裴稹走到他身边,叹道:“你早就料到了?”
李峡点头:“武温急于上位,不惜铤而走险。可他忘了,越是想攀高枝,越容易被荆棘刺伤。张岱早已布下眼线,只等他动手。”
裴稹苦笑:“那你为何不早说?任他嚣张至此?”
李峡望向夜空,星河璀璨,低声道:“有些局,必须让他自己走进去,才能看清真相。否则,他永远不会明白,什么叫‘克己守礼’。”
风起云涌,一夜之间,平康坊这场盛宴化为泡影。武温母子被捕的消息次日便传遍长安,惠妃也因此事受到牵连,圣眷骤减。而李峡,则在数日后接到诏令,被任命为协律郎,掌管太常礼乐。
当他步入太极殿,接过印绶那一刻,耳边仿佛又响起那晚的诗句:
**“但存松柏志,何患雪霜重。”**
他知道,这只是开始。大唐的棋局,才刚刚拉开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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