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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9章（第1页）

自己心里存了这个念头，到了次日，一清早起来，就叫金荣告诉德海，开汽车出大城。金荣因他脸上颜色不大好看，而且一下床，丝毫也不曾考虑，就告诉开车出城，似乎打了一夜主意似的，这也许又要出什么事故，不能不向老太太报告一声。于是在燕西当面，尽管答应，走出书房，立刻就到上房，去向金太太报告。自己隔了窗户，先叫了一声。金太太在纱窗子里，看到金荣匆匆地由外面走了进来，心里就知道他必有什么要紧的事报告。在屋子里就答应道：&ldo;有什么事，你只管说吧。&rdo;金荣回头看了一看，究竟还不敢大声说出来，一直走到窗户边，才低声道：&ldo;太太你瞧，七爷一早起来，什么事也没提到，就要赶着出大城去。我看他脸上的颜色不大好，你把他叫进来问他几句话吧。&rdo;金太太道：&ldo;他要出城去什么意思呢？&rdo;接着又道：&ldo;这孩子做事，这样任性，简直有些胡闹！把他叫了进来。&rdo;金荣巴不得一声，把燕西叫进来。金太太问道：&ldo;你这样一早出大城，打算到哪里去？&rdo;燕西道：&ldo;我想到颐和园玉泉山都去看看，究竟有什么形迹没有？若是那里出了事，当地人当然知道的。&rdo;金太太道：&ldo;你一个人瞎撞，未见得能撞出什么结果，我看叫凤举陪着你去吧，李升也可以去。你们有些地方，不肯谦逊去问话，可以让李升去问人。&rdo;燕西对于这个办法，倒也无所可否，便顺便地答应了&ldo;好吧&rdo;两个字。金太太让他在屋子里等着，让陈二姐去叫凤举。凤举不曾来，梅丽先来了。一见燕西，便道：&ldo;一早就到母亲屋子里来了，有什么消息报告吗？&rdo;燕西道：&ldo;正打算出城找消息呢。&rdo;于是把意思告诉了她。梅丽很高兴地道：&ldo;我也……&rdo;只说了两个字，回头先看看金太太的颜色怎样，金太太道：&ldo;他又不是去玩，你跟去做什么？&rdo;梅丽道：&ldo;我也不是要跟去玩呀。老实说，我对于清秋姐这件事，真比七哥还着急呢。&rdo;燕西道：&ldo;那为什么？&rdo;梅丽道：&ldo;我和她感情很不错。譬如说，这个时候，秀珠姐要有个三长两短，你不着急吗？&rdo;燕西见金太太向着梅丽，脸上有点微笑的样子，就不敢说什么，只淡笑着说了&ldo;胡扯&rdo;两个字。金太太却呆呆地注视着燕西的面孔，那意思好像说梅丽的话是对的。燕西便站起来望了窗子外道：&ldo;大哥还没有起来吗？怎么还请不来？&rdo;凤举披着一件长衫一路扣纽扣走了进来，问道：&ldo;听说一早就要到西山去，这是为什么？&rdo;金太太道：&ldo;并不是到西山去，燕西高了兴了，他要去打听清秋的下落了。&rdo;因把话告诉了他。凤举道：&ldo;我就猜着是要我去的，所以索性穿了长衣出来。&rdo;梅丽道：&ldo;我也要去呢，行不行？&rdo;凤举道：&ldo;只要妈让你去，我就不反对。要不然，这又不是去玩……&rdo;梅丽道：&ldo;谁又是去玩？父亲去世以后，就只有玉芬姐，带我到北海去过一趟，我才真不要玩呢。&rdo;燕西也知道梅丽既说要去，也推辞不了，只得答应了。梅丽看看金太太的颜色，似乎也不至于拦阻，就赶着回房去换了出门的衣鞋，就到燕西书房里去等候。

一会儿凤举出来了，三人坐了汽车，直向颐和园而来。管理颐和园的人，向来不收金家人门票的，现时金总理虽已去世了，自己也抹不下面子来要票。他们三人进了大门，不假思索，直奔前山昆明湖边。当然，这宏壮的风景里面，山水宫殿，一切依旧，并看不出什么出了事故的痕迹。李升跟在后面，随他们走过了长廊，便道：&ldo;大爷，我们先找个人打听打听吧。&rdo;凤举道：&ldo;这是什么有面子的事吗？怎好胡问人？我们这种体面人家，会有内眷跑了，还是投水，说起来，大家脸往哪儿搁？&rdo;李升碰了钉子不敢做声，默然相随在后面走。梅丽道：&ldo;既不打听，我们为什么来着？&rdo;凤举皱了眉道：&ldo;别嚷！别嚷！慢慢地自然可以打听出来。&rdo;梅丽道：&ldo;这又不是什么不能对人说的事，为什么别嚷？就算不能对人说的事，我们自己都调查来了，人家还有个不知道的吗？&rdo;凤举叹了一声，皱着眉对这位小妹望了一望，又不说了。燕西道：&ldo;你们真也肯抬杠，这个时候到了这种地方，还要说个是非。&rdo;这长廊尽头，排云殿下方，有个水榭，正向着昆明湖，开了一所茶社。两个穿白衣服的茶房，看到这二男一女很有些豪华气象，后面跟着一个听差，分明是少爷小姐一流。一齐跑出来笑脸相迎，请到里面去休息。凤举因这里在水边，正好打听消息，就一同进去了。大家坐下，李升也在外面走廊栏杆上坐着。茶房忙乱了一阵，远远地坐到一边去。凤举先问问这里可有什么吃的？茶房说：&ldo;只有干点心。&rdo;凤举道：&ldo;现在天气热，这里逛的人正多，怎么倒不预备一点呢？&rdo;一个茶房走了过来，站着在桌子犄角边，仿佛是很郑重的，半鞠着躬微笑道：&ldo;你不知道，这两天虽是逛的人多一点，其实一天也不过来百儿八十的人。第一到城里太远了，第二门票又是一块钱一张，哪能像城里中央公园那样人山人海的？我们这小买卖，哪里敢多预备？&rdo;凤举一看这人三十多岁年纪，手臂上刺着一朵花纹，头上一把头发，向后梳得溜光。因笑着点点头道：&ldo;我在什么地方见过你，一时想不起。&rdo;茶房道：&ldo;我在城里洁身澡堂，待过三年。&rdo;凤举哦了一声道：&ldo;这就是了。&rdo;茶房笑道：&ldo;先生你贵姓是金吧？&rdo;凤举点头道：&ldo;我姓金，你怎么知道？&rdo;茶房道：&ldo;从前我侍候大爷洗过澡的，于今我想起来了。你今天有工夫到这儿来逛逛？&rdo;

凤举点着头哼了一声。那茶房，他要表示殷勤招待的样子出来，拿着桌上的茶壶，向各人茶杯子里斟了一遍茶，然后退到一边去。一个当侍役的人，在主顾不和他说话的时候，他自然也不便无端插嘴说话，因之静悄悄地站在一边。梅丽看了，倒有些急。心想，和那茶房说得很投机，正好探问消息了，怎么又不做声？她心里如此想着，就不住地看看凤举，又看看燕西。燕西明白了她的意思，自己也是有些忍耐不住了，就对茶房道：&ldo;大爷二爷，你都知道，你倒很能打听消息。&rdo;茶房道：&ldo;金总理家里，那是北京城里大有名望的人家，谁不知道？&rdo;燕西喝了一口茶，笑了一笑，目光望了昆明湖一片汪洋的白水，很不经意的样子问道：&ldo;这湖里水，深不深？&rdo;茶房道：&ldo;也有浅的地方，也有深的地方。&rdo;燕西道：&ldo;假使落一个人下去呢，危险不危险？&rdo;茶房笑道：&ldo;深的地方，自然是危险。&rdo;燕西依然用眼光she到湖面上，很随便地问道：&ldo;若是有人到这里来投河，地方又大，水又深，又没有人救，那总是活不了的。&rdo;他如此一说，凤举、梅丽都望了茶房，等他的回话了。茶房笑道：&ldo;那可不是！&rdo;茶房也是很随便答复的，然而只他这样一句话，各人心里，立刻紧张起来。燕西情不自禁地问了一声道：&ldo;真有这样一件事？&rdo;茶房笑道：&ldo;没有这回事，你干吗问起这个？&rdo;凤举也就插嘴道：&ldo;你这叫笑话了。你想，到这里面来，还要买一块钱的门票，哪个寻死的人，那样清闲自在地到这里来投湖？&rdo;茶房又接嘴说了一声道：&ldo;可不是！&rdo;梅丽坐在一边，就望了凤举一眼，心想，你还是打听消息来着呢？还是证明消息不确来着呢？刚问得了一点消息，你倒说绝没有这件事。凤举看了梅丽的脸色，可是他又有他的心事。他以为真有这事，自己说是没有，茶房必会反驳的。若真没有这事，话就遮掩过去了，免得露出马脚来。现在茶房果然说没有，就默然了。他不做声，梅丽不便做声，燕西也是呷了茶望着湖水出神。不过老远地跑了来，不打听个实在，就这样含糊回去，也有些不甘心。因又装出很不经意的样子来问道：&ldo;前几天，报上好像登过这样一条社会新闻，大概是谣言了？&rdo;那茶房靠了亭子的木柱站定，突然将身子向前一挺道：&ldo;我也听见的，这新闻可是不假。&rdo;他这句话不要紧，不但把在座三个人，吓得心里乱跳，就是在水榭外边站的李升，也脸色变了，一脚踏进亭子来道：&ldo;是有这么一回事吗？&rdo;凤举听到这里，也是一怔。梅丽也禁不住问道：&ldo;怎么不假呢？&rdo;茶房见大家都注意这件事，倒有些莫名其妙。望了大家缓缓地道：&ldo;我也不知是真是假。这万寿山前后，很有些人传说，说是玉泉山有个人投河，过两天，报上就登出来了，说是昆明湖里出的事，其实不是。&rdo;燕西道：&ldo;哦！玉泉山出的事，你不知道是怎样一个人吗？&rdo;茶房道：&ldo;听说是个年轻女的。&rdo;他这一说不打紧，大家的脸色都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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