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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2章（第1页）

金太太正和燕西、梅丽等吃晚饭。看到凤举形色仓皇走了进来，就是一惊。凤举叫了一声妈，又淡笑了一笑，站在屋子中间。金太太连忙放筷子碗，站将起来，望着凤举脸上道：&ldo;佩芳怎么样？&rdo;凤举微笑道：&ldo;我摸不着头脑，你老人家去看看也好。&rdo;金太太用手点了他几点道：&ldo;你这孩子，这是什么事？你还是如此不要紧的样子。&rdo;金太太一走，燕西首先乱起来，便问凤举道：&ldo;什么事，是大嫂临产了？&rdo;凤举道：&ldo;我也不知道是不是，但是我看她在屋子里起坐不安，我怕是的，所以先来对母亲说一说。&rdo;燕西道：&ldo;既然如此，那还有什么疑问，一定是的了。你还不赶快打电话去请产婆。产婆不见得有汽车吧，你可以先告诉车房，留下一辆车子在家里。&rdo;凤举道：&ldo;既是要派汽车去接她，干脆就派汽车去得了，又何必打什么电话？&rdo;在屋子里，梅丽是个小姐，清秋是一个未开怀的春青少妇，自然也不便说什么。他兄弟两人，一个说的比一个紧张，凤举也不再考量了，就按着铃，叫一个听差进来，吩咐开一辆汽车去接产婆。这一个消息传了出去，立刻金宅上下皆知。上房里一些太太少奶奶小姐们，一齐都拥到佩芳屋子里来。佩芳屋子里坐不下，大家挤到外面屋子里来。佩芳皱了眉道：&ldo;我叫他不要言语，你瞧他这一嚷，闹得满城风雨。&rdo;金太太走上前，握了佩芳一只手，按了一按，闭着眼，偏了头，凝了一凝神，又轻轻就着佩芳耳边，轻轻地说了几句，大家也听不出什么话，佩芳却红了脸，微摇着头，轻轻地说了一个&ldo;不&rdo;字。二姨太太点了点头道：&ldo;大概还早着啦。这里别拥上许多人，把屋子空气弄坏了。&rdo;大家听说，正要走时，家里老妈子提着一个大皮包，引着一个穿白衣服的矮妇人来了，那正是日本产婆。这日本产婆后面，又跟着年纪轻些的两个女看护。大家一见产婆来了，便有个确实的消息，要走的也不走，又在这里等着报告了。产婆进了房去，除了金太太，都拥到外面屋子里来了。据产婆说，时候还早，只好在这里等着了。闹了一阵子，不觉夜深，佩芳在屋子里来往徘徊，坐立彷徨，只问产婆你给我想点法子吧。金太太虽是多儿多女的人，看见她的样子，似乎很不信任产婆，便出来和金铨商量。金铨终日记念着国家大政，家里儿女小事，向来不过问的。今天晚上，却是口里衔着雪茄，背着两手，到金太太屋子里来过两次。到了第三次头上，金铨便先道：&ldo;太太，这不是静候佳音的事，我看接一位大夫来瞧瞧吧。&rdo;金太太道：&ldo;这产婆是很有名的了，而且特意在医院里带了两个看护来。另找一个大夫来，岂不是令人下不去吗？&rdo;金铨道：&ldo;那倒不要紧，还找一位日本大夫就是了。他们都是日本人，商量商量也好。可以帮产婆的忙，自然是好。不能帮她的忙，也不过花二十块钱的医金，很小的事情。&rdo;金太太点点头，于是由金铨吩咐听差打电话，请了一位叫井田的日本大夫来。而在这位大夫刚刚进门的时候，凤举在外面也急了，已经把一位德国大夫请了来。两位大夫在客厅里面却是不期而遇。好在这些当大夫的，很明了阔人家治病，决不能信任一个大夫的，总要多找几个人看看，才可以放心，因此倒也不见怪。就分作先后到佩芳屋子里去看了看，又问产婆的话，竟是很好的现象。便对凤举说，并用不着吃什么药，也用不着施行什么手术，只要听产婆的话，安心待其瓜熟蒂落就是了。两个大夫，各拿了几十块钱，就是说了这几句话就走了。在这时，账房贾先生，又向凤举建议，请了一位中医来。这位中医是贾先生的朋友，来了之后，听说并不是难产，就没有进去诊脉，口说了几个助产的丹方也就走了。大家直闹了一晚。

凤举也是有点疲乏，因为产婆说，大概时候还早，就在外面燕西书房里，和衣在沙发上躺下。及至醒来时，只见小兰站在榻边，笑道：&ldo;大爷，大喜啊！太太叫你瞧孩子去，挺大的个儿，又白又胖的一个小小子。&rdo;凤举揉着眼睛坐了起来，便问道：&ldo;什么时候添的？怎么先不来叫我一声儿？&rdo;小兰道：&ldo;添了一个多钟头了。有人说叫大爷来看，太太说，别叫他，他起来了，也没有他的什么事，让他睡着吧。现在孩子洗好了，穿好了，再来叫你了。&rdo;凤举牵扯着衣服，一面向自己院子里来。刚进院子门，就听到一阵婴儿啼哭之声，那声音还是很洪亮。凤举走到外边屋子里，还不曾进去，梅丽就嚷道：&ldo;大哥，快瞧瞧你这孩子，多么相像啊！&rdo;凤举一脚踏进屋时，却看到金太太两手向上托着一个绒衣包裹的小孩。梅丽拉着凤举上前，笑道：&ldo;你瞧你瞧，这儿子多么像你啊！&rdo;凤举正俯了身子，看这小孩，忽听得鹤荪在窗子外问道：&ldo;妈还在这里吗？&rdo;金太太道：&ldo;什么事？你忙着这个时候来找我。&rdo;鹤荪道：&ldo;不知道产婆走了没有？若是没走，让她等一会子。&rdo;佩芳原是高高地枕着枕头，躺在床上，眼睛望了桌上那芸香盒子里烧的芸香，凝着神在休息着。听了鹤荪的话，笑道：&ldo;我说慧厂怎么没有来露过面？正纳闷呢。原来她也是今天，那就巧了。&rdo;金太太从从容容的，将小孩双手捧着交给佩芳，笑道：&ldo;我也是这样说，她那样一个好事的人，哪能够不来看看？或者因为挺着大肚子有点害臊，所以我也就没追问了。她倒有耐性，竟是一声儿也不响。&rdo;

金太太说着这话，已经是出了房门了。鹤荪见母亲出来了。笑道：&ldo;我也不知道是不是，你老人家先别嚷。&rdo;金太太道：&ldo;这又不是什么秘密事情。你们为什么都犯了这种毛病？老是不愿先说，非事到临头不发表。&rdo;鹤荪笑道：&ldo;是她们身上的事，她要不对我说，我怎样会知道？&rdo;金太太也不和他辩论，已是走得很快地走进房来，只见慧厂坐在椅子边，一手撑着腰，一手在桌上摸着牙牌，过五关。金太太心里原想着，她一定也是和佩芳一样，无非是娇啼婉转。现在见她还十分镇静，倒有些奇怪。不过看她的脸上，也是极不自然，便道：&ldo;你觉得怎么样子？&rdo;慧厂将牌一推，站了起来笑道：&ldo;我实在忍耐不住了。&rdo;只说得这一句，脸上的笑容，立刻就让痛苦的颜色将笑容盖过去了。金太太伸着两手，各执住慧厂的一只手腕，紧紧地按了一按，失声道：&ldo;啊！是时候了。你怎么声张得这样缓呢？&rdo;鹤荪见母亲如此说，情形觉得紧张，便笑道：&ldo;怎么样？&rdo;金太太一回头道：&ldo;傻子！还不打电话去叫产婆快来？&rdo;鹤荪听了这话，才知这是自己耽误了事，赶快跑了出去，吩咐听差们打电话。大家得了这个消息，都哄传起来。说是这喜事不发动则已，一发动起来，却是双喜临门，太有趣了。上上下下的人，闹了一宿半天，刚刚要休息，接上又是一阵忙碌。所幸这次的时间要缩短许多，当日下午三点钟，慧厂也照样添了一个白胖可爱的男孩。

当佩芳男孩安全落地之时，金铨因为有要紧公事，就出门去了。直到下午四点多钟回来，金太太却笑嘻嘻地找到书房里来，笑道：&ldo;恭喜恭喜，你添孙子了。&rdo;金铨摸着胡子道：&ldo;中国人这宗法社会观念总打不破，怎么你乐得又来恭喜了？&rdo;金太太道：&ldo;这事有趣得很，我当然可以乐一乐。&rdo;金铨道：&ldo;乐是可以乐，但是我未出门之先，我早知道了，回来还要你告诉我做什么？难道说你乐糊涂了吗？&rdo;金太太道：&ldo;闹到现在，大概你还不知道，我告诉你吧，你出去的时候，知道添了孩子，那是一件事。现在我告诉你添了孩子，可又是一件事了。&rdo;金铨道：&ldo;那是怎么说？我不懂。&rdo;金太太笑道：&ldo;你看看巧不巧？慧厂也是今天添的孩子。自你出门去以后，孩子三点钟落地，我忙到现在方才了事。&rdo;金铨笑道：&ldo;这倒很有趣味。两个孩子。哪个好一点？&rdo;金太太道：&ldo;都像他老子。&rdo;金铨笑道：&ldo;这话还得转个弯，不如说是都像他爷爷吧。&rdo;金太太道：&ldo;别乐了，你给他取个名字是正经。将来这两个小东西，让他就学着爷爷吧。&rdo;金铨且不理会他夫人的话，在皮夹子里取出一支雪茄来，自擦了火柴吸着，将两只袖子一拢，便在屋子里踱来踱去。转过身，又将两只手，背在身后，点点头道：&ldo;有了。一个叫同先，一个叫同继吧。&rdo;金太太道：&ldo;两个出世的孩子，给他取这样古板板的名字，太不活泼了。&rdo;金铨又背了手踱了几周，点了点头，又摇了一摇头。金太太笑道：&ldo;瞧你这国务总理，人家说宰相肚里好撑船，找两个辱名，会费这么大事！还是我来吧，一个叫着小双，一个叫着小同，怎么样？&rdo;金铨笑道：&ldo;很好，就是这个吧。&rdo;金太太道：&ldo;还有一件事要征求你的同意，不过这件事，你似乎不反对才好。&rdo;金铨道：&ldo;什么事呢？还不曾说出来，已经是非我同意不可了，那还用得着征求我的同意吗？&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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