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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第1页）

第十四回隔户听闺嘲漏传消息登堂难客问怒起风波

燕西回得城来，将清秋送到胡同口，且不进他那个别墅，自回家来。在书房待了片刻，也坐不住，便到五姐六姐这里来闲谈，敏之笑道：&ldo;老七，那位冷小姐，非常的温柔，我很喜欢她，你和她感情不错吗？&rdo;燕西道：&ldo;我不是说了吗，我和她舅舅认识，和她不过是间接的朋友哩。&rdo;敏之道：&ldo;你这东西，就是这样不长进。好的女朋友，你不愿和她接近。狐狸精似的东西，就是密友了。&rdo;润之正躺在一张软椅上看英文小说。笑道：&ldo;那个姓冷的女子？我向来没听见说。&rdo;燕西道：&ldo;是我新交的朋友呢。你问五姐，那人真好。她不像你们，专门研究外国文学的。她的国文，非常好，又会作诗。&rdo;润之笑道：&ldo;听见母亲说，你在外面起了一个诗社呢。刚学会了三天，又要充内行了。&rdo;燕西道：&ldo;我又不是说我会作诗，我是说人家呢。她不但会作诗，而且写得一笔好小字。&rdo;润之道：&ldo;据五姐说，那人已经是长得很好了。而今你又说她学问很好，倒是一个才貌双全的女子了？&rdo;燕西道：&ldo;在我所认识的女朋友里面，我敢说没有比她再好的了。&rdo;润之道：&ldo;无论怎样好法，不能比密斯白再好吧？&rdo;燕西道：&ldo;我不说了，你问问五姐看，秀珠比得上人家十分之一吗？&rdo;敏之还没答话，只听门外一阵笑声，有人说道：&ldo;这是谁长得这样标致？把秀珠妹妹比得这样一钱不值。&rdo;在这说话声中，玉芬笑着进来了。润之笑道：&ldo;老七新近认识了一个女朋友，他在这里夸口呢。&rdo;燕西连忙目视润之，让她别说，但是已经来不及了。玉芬道：&ldo;这位密斯姓什么，能告诉我吗？&rdo;燕西道：&ldo;平常的一个朋友，你打听她做什么？告诉你，你也不认识她。&rdo;玉芬道：&ldo;因为你说得她那样漂亮，我不相信呢。我们秀珠妹妹，我以为就不错了，现在那人比秀珠好看十倍，我实在也想瞻仰瞻仰。&rdo;敏之知道了她为表姊妹一层关系，有些维护白秀珠，不可说得太露骨了。笑道：&ldo;你信老七胡扯呢。也不过是一个中学里的女学生，有什么好呢？他因为和密斯白怄了一场气，还没有言归于好，所以说话有些成心损人。&rdo;玉芬道：&ldo;真有这样一个人吗？姓什么，在哪个学堂里？&rdo;燕西怕敏之都说出来，不住地丢眼色。敏之只装不知道，很淡然的样子，对玉芬说道：&ldo;我也不详悉她的来历，只知道她姓冷而已。&rdo;

玉芬是个顽皮在脸上、聪明在心里的人，见他姊弟三人说话遮遮掩掩，倒实在有些疑心。燕西更是怕她深究，便道：&ldo;好几天没听戏了，今天晚上不知道哪家戏好，倒想听戏去。&rdo;玉芬笑道：&ldo;你是为什么事疯了，这样心不在焉。前天听的戏，怎样说隔了好几天？&rdo;燕西道：&ldo;怎么不是好几天，前后有三天啦。&rdo;玉芬对他笑了一笑，也不再说。便问敏之道：&ldo;上次你买的那个蝴蝶花绒，是多少钱一尺？&rdo;敏之道：&ldo;那个不论尺，是论码的，要十五块钱一码呢。那还不算好，有一种好的，又细又软又厚，是梅花点子的，值三十块钱一码。&rdo;玉芬道：&ldo;我不要那好的。&rdo;敏之道：&ldo;既然要做，就做好的，省那一点子钱算什么？&rdo;玉芬道：&ldo;我不是自己做衣服，因为送人家的婚礼，买件料子，配成四样。&rdo;敏之道：&ldo;送谁的婚礼？和我们是熟人吗？&rdo;玉芬道：&ldo;熟人虽然是熟人，你们不送礼，也没有关系，是秀珠妹妹的同学黎蔓华。说起来，倒是有一个人非送不可。&rdo;说着，将手向燕西一指。燕西道：&ldo;我和她也是数面之交。送礼固然也不值什么，不送礼，也很可以说得过去。&rdo;玉芬道：&ldo;说是说得过去。不过她因为秀珠的缘故也要下你一份帖子。人家帖子来了，你不送礼，好意思吗？&rdo;燕西道：&ldo;我想她不至于这样冒昧下我的帖子，就是下了帖子，我不送礼也没关系。&rdo;玉芬道：&ldo;你是没有关系，但是秀珠妹妹有脸见人吗？&rdo;燕西道：&ldo;你这话说得很奇怪了，我不送礼，她为什么没有脸见人？&rdo;玉芬道：&ldo;老七，我看你和秀珠，感情一天比一天生疏，你真要和她翻脸吗？&rdo;燕西冷笑道：&ldo;这也谈不到翻脸。感情好，大家相处就亲热些。感情不好，大家就生疏些，那也没有什么关系。&rdo;敏之见燕西的词色，极是不好，恐怕玉芬忍受不了，便笑道：&ldo;你别理他，又发了神经病了。&rdo;

玉芬心里明白，也不往下再说，谈了些别的事情，就回房去了。只见鹏振躺在床上，拿着一本小说看。玉芬道：&ldo;你瞧这种懒样子，又躺下了。&rdo;说时，将鹏振手上的书夺了过来，往地下一掷。鹏振站起来笑道：&ldo;我又招你了？&rdo;玉芬道：&ldo;你敢招我吗？&rdo;鹏振便拍着她的肩膀笑道：&ldo;又是什么事不乐意，这会子到我这儿来出气？&rdo;玉芬将身子一扭，说道：&ldo;谁和你这样嬉皮笑脸的？&rdo;鹏振道：&ldo;我这就难了。理你不好，不理你又不好。这不知是谁动了咱们少奶奶的气，我非去打他不可。&rdo;说着，摩拳擦掌，不住地卷衫袖，眼睛瞪着，眉毛竖着，极力地抿着嘴，闭住一口气，做出那打人的样子。玉芬忍不住笑，一手将他抓住，说道：&ldo;得了吧，不要做出那些怪样子了。&rdo;鹏振道：&ldo;以后不闹了吗？&rdo;玉芬道：&ldo;我闹什么？你们同我闹呢。&rdo;鹏振道：&ldo;到底是谁和谁闹别扭，你且说出来听听？&rdo;玉芬道：&ldo;实在是气人！叫我怎么办？&rdo;鹏振道：&ldo;什么事气人，你且说出来听听？&rdo;玉芬道：&ldo;还有谁？不就是你家老七。&rdo;鹏振道：&ldo;你和他小孩子一般见识。不是找气受吗？&rdo;玉芬道：&ldo;说起来倒和我不相干。&rdo;鹏振道：&ldo;这就奇怪了。和你不相干，要你生什么气？&rdo;玉芬道：&ldo;我也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罢了。&rdo;于是便将燕西和白秀珠丧失感情的话，略微对鹏振说了一遍，鹏振皱着眉道：&ldo;蛖！你管得着他们这些事吗？&rdo;玉芬道：&ldo;怎么管不着？秀珠是我的表妹，她受了人家的侮辱，我就可以出来说话。&rdo;鹏振道：&ldo;就是老七，也没什么事侮辱她呀！&rdo;玉芬道：&ldo;怎么不算侮辱，要怎样才算侮辱呢？他先和秀珠妹妹那样好，现在逢人便说秀珠妹妹不是。这种样子对吗？&rdo;鹏振道：&ldo;老七就是这样喜好无常，我想过了些时，他就会和密斯白言归于好的。&rdo;玉芬道：&ldo;人家秀珠妹妹，不是你老七的玩物，喜欢就订约订婚，闹得不亦乐乎。不喜欢扔在一边，让他气消了再言归于好。你们男子都是一样的心肠，瞧你这句喜好无常的话，就不是人话。爱情也能喜好无常、朝三暮四的吗？&rdo;鹏振笑道：&ldo;好哇！你同我干上了。&rdo;玉芬也笑道：&ldo;不是我骂你，把女子当玩物，你们男子都是这一样的心思。&rdo;鹏振笑道：&ldo;这话我也承认。但是你们女子自己愿做玩物，就怪不得男子玩弄你们了。就说你吧，穿的衣服，一点不合适，你就不要。&rdo;说时，指着玉芬身上道：&ldo;你身上穿的纱袍子，有名字的，叫着风流纱，这是解放的女子，应该穿的吗？&rdo;玉芬道：&ldo;这是一些混账男子起的名字。这白底子，加上淡红柳条，不见得就是不正经。若说纱薄一点，那是图凉快呀。&rdo;鹏振道：&ldo;这话就算你对了。你为什么在长衣服里要缚上一件小坎肩？&rdo;玉芬笑道：&ldo;不穿上坎肩，就这样挺着胸走，像什么样子呢？&rdo;鹏振道：&ldo;缚着胸，有害于呼吸，你不知道吗？因为要走出去像样子，就是肺部受害，也不能管。这是解放的女子所应当做的事吗？&rdo;玉芬道：&ldo;别废话了！谁和你说这些。&rdo;鹏振笑道：&ldo;我告诉你吗，天下万物，大半都是雄的要好看，雌的不要好看，只有人是反过来的，因为一切动物，不论雌雄，各人都有生存的能力，谁不求谁。那雄性的动物，要想做生殖的工作，不得不想法子，得雌性的欢心。所以无论什么禽兽都是雄的羽毛长得好看，雌的羽毛长得不好看。甚至于一头蟋蟀儿，也是雄的会叫，雌的不会叫。人就不然了。天下的男子，他们都会工作，都能够自立。女子也不能工作，也不能自立，她们全靠男子养活。要男子养活，就非要男子爱她不可。所以她们极力地修饰，极力地求好看。请问，这种情形之下，女子是不是男子的玩物？&rdo;鹏振越说越高兴，嗓子也越说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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