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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6章大同之谋恩威并施（第2页）

“就是找十个陌生人，邀请他们在一个安静的房间里，轮流说一段从未对任何人讲过的话。不说教，不点评，不录音，不传播。说完即散。唯一的要求是：下一个说话的人，必须先复述前一人的话，确认无误，才能开口。”

“这不是仪式，是训练。”柳念道，“训练耳朵，也训练心灵。当我们能准确听见别人，才可能诚实地面对自己。”

众人领命而去。

一个月后，江南小镇出现一间无名小屋，门上贴着纸条：“今晚七点，说一句你从未说出口的话。”当晚，十二人赴约。有人说：“我嫉妒我弟弟能读书，而我只能种田。”有人说：“我嫁人十年，从未爱过丈夫。”最后一人是个老裁缝，颤抖着说：“我年轻时害死过一个私奔的女孩，因为她怀了别人的孩子……我一直活着，像鬼。”

没有人离开，没有人指责。临走前，每人写下一句承诺：“我不会告诉任何人你说了什么。”

三个月内，此类“真心屋”在三十多个州县悄然出现。它们不在官府登记，也不接受资助，全靠口耳相传。有人称其为“地下静语堂”，也有人骂它是“煽动不安的温床”。但不可否认的是，越来越多的人开始习惯在某个夜晚，走进一间昏暗屋子，对着一群陌生人，说出压在心底多年的秘密。

与此同时，朝廷内部风波再起。

皇帝收到密奏，称“真心屋”已成“怨言集散地”，恐酿民变。几位重臣联名上书，请求查封此类场所，严惩组织者。然而，就在诏令即将下达之际，宫中一名老宦官突然暴病身亡。临终前，他拉着太子的手，断续说道：“我对不起皇后……当年不是她堕胎，是我偷偷换药……我怕她生下皇子威胁贵妃……我一辈子没敢说……现在……我怕阎王不收我……”

太子震惊之余，查证旧档，果然发现当年产房用药记录被人篡改。此事震动宫廷，贵妃一族遭贬，三位涉事太医被斩。而那名老宦官的遗言，竟由太子亲笔誊抄，送至终南山，请柳念决定是否公之于众。

柳念看罢，摇头：“不必公布。但可将此案例编入‘辨音学堂’教材，告诉学子：最深的谎言，往往藏在‘为了你好’的借口里。”

消息传出，朝野哗然。有人赞皇帝宽仁，有人讥太子妇人之仁。但更多百姓议论的却是：“连宫里都有人憋了三十年才敢说真话，我们还有什么资格笑话山野村夫不敢开口？”

就在舆论沸腾之时，东海孤岛上传来消息：李知微死了。

据渔民带回的说法，这位自称“谎言净化师”的狂士，晚年愈发极端，主张“语言即罪恶”，亲手烧毁所有书籍，包括他自己写的《虚言录》。他拒绝与任何人交谈，终日面海枯坐。临终前三日，他突然开口，对唯一照顾他的少年说了一句话：

“我错了。我以为否定一切就能接近真实，可当我什么都不说时，我发现……我连自己都不认识了。”

说完，他笑了，然后闭眼长眠。

少年遵其遗愿，将骨灰撒入大海。但在整理遗物时，却发现一块刻满符号的木片。经学者破译，竟是《破妄吟》失传已久的第五章残谱，旋律凄厉如刀割喉，却又在最后一个音符处陡然转柔，宛如叹息。

柳念得知此事，独自登上山顶，在雪地中摆出七根新制的竹笛。这一次，他不再点燃药香，而是将李知微的残谱轻轻吹奏而出。

第一声响起时，西域少女辨声课的录音机再次自动启动，播放出一段新采集的声音：一位老兵在集市上买酒，笑着对摊主说“今日痛快”，可心跳监测仪显示，他在说这句话时，脑电波呈现出强烈的自我欺骗特征。老师正要讲解，一名学生突然举手：“老师，我觉得……他不是在骗别人，是在骗自己让自己活下去。”

全班沉默良久。

而在北境大营，《沉默的成本》已被列为军官必读书目。那位递交辞呈的年轻统帅，如今在边境开设“兵心坊”，专收退伍士兵，教他们用陶瓮记录梦境，再由心理医师协助解读。一名老兵在梦中反复出现同一个场景：他跪在雪地里，手里拿着一封信，信上写着“儿子阵亡”，可寄信人却是他自己??原来当年他为保全家俸禄，主动替阵亡同僚隐瞒真相，谎报其失踪。多年后良心难安，竟在梦中自我审判。

“我现在明白了，”他在“真心课”上说，“我不是坏人，我只是……太害怕失去。”

话音落下，全场掌声雷动。

柳念并未看到这一切，但他感觉到了。

那一夜，他梦见陈小娥回来了。她仍穿着灰袍，背对着他，站在黑瓮之前。但这一次，瓮中流出的不再是腥冷之气，而是清澈泉水，水中浮着无数细小的光点，如同萤火。

“你做到了。”她说，“不是摧毁了谎言，而是让真实有了生长的土壤。”

柳念想追上去，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他只能看着她的身影渐渐消散，留下一句话，随风飘入耳中：

>“真正的自由，不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而是当你沉默时，也知道有人愿意等你开口。”

醒来时，晨光初照，屋檐滴水依旧，哒、哒、哒。

他起身推开窗，看见几个孩童正在院中嬉戏。一个小女孩摔倒了，嚎啕大哭。另一个男孩跑过去，没说话，只是蹲下身，把自己的手放进她手里。

小女孩抽泣着问：“你不怕我烦吗？”

男孩摇头：“不怕。因为我妈说，哭出来的人，才是真的信任你。”

柳念望着他们，嘴角轻轻扬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