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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清鸢没有随行。她说她要去一趟西域,寻找一位据说能以歌声唤醒沉眠记忆的老乐师。临行前,她将一根银针别在我衣领内侧:“若你忘了我是谁,就把它扎进指尖。血流出来的时候,你会想起第一次见我的样子。”
我点头,目送她背影消失在晨雾之中。
一路北行,越靠近边境,天地越显灰暗。草木枯黄,溪水浑浊,连鸟鸣都透着迟疑。沿途村庄十室九空,幸存者躲在地窖里,墙上用炭笔写着密密麻麻的名字,生怕一觉睡醒就忘了自己是谁。
抵达前线时,正逢一场大战结束。
十万战魂虽未被完全引动,但监察使遗留的秘术仍在运作。一座悬浮于半空的黑色巨轮缓缓旋转,其上铭刻着无数符咒,正是“终焉回溯”的核心法器??**忘劫轮**。它不断抽取深渊中的遗忘之力,化作黑雾洒向大地。
守军已伤亡过半。残存的士兵围坐在火堆旁,彼此大声念着对方的名字,生怕一沉默就会被夺走记忆。有个少年抱着头蜷缩在角落,嘴里反复嘀咕:“张……张什么?我姓张……我叫……我叫……”
我走上前,握住他的手。“你叫张砚舟。”我说,“你父亲是东川书院的教习,死于十年前的净忆清洗。你逃出来那天,怀里揣着他教你写的第一个字??‘仁’。”
他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清明。“对……对!我是张砚舟!我没死!我没忘记!”
泪水滚落,他扑通跪下,对着我磕了个头:“求您……求您别让我忘了我自己!”
我扶起他,转身看向战场中央。
那里站着一个人影。
披着破旧灰袍,面容枯槁,双目失神。他是唯一存活的监察使,也是当初捧着焦黑典籍痛哭的那个疯子。此刻他口中念念有词,双手结印,正是操控忘劫轮的关键禁咒。
我没有杀他。
我走到他面前,轻声问:“你还记得你最初为何要成为监察使吗?”
他浑身一震,喃喃道:“为了……秩序。为了天下不再因记忆而争斗……为了……和平。”
“那你有没有想过,”我继续说,“一个靠遗忘换来的和平,和一座建在坟墓上的宫殿,有什么区别?”
他嘴唇颤抖,眼神开始动摇。
就在这时,忘劫轮骤然加速,黑雾如潮水般涌来。我拔出断剑,以血为引,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大喝一声:“**凡我所记之人,皆为护阵!**”
刹那间,天地回应。
南方九百钟音再现,只不过这一次,并非来自人间,而是自虚空深处响起。每一记钟声,都代表着一个被铭记的名字。它们汇聚成光柱,从四面八方射来,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将忘劫轮牢牢困住。
与此同时,忆塔第一层的小禾突然睁开了纽扣眼睛。
它站了起来,小小的身子漂浮在半空,胸口的“小禾”二字熠熠生辉。紧接着,塔中所有刻着名字的石板同时发光,无数声音响起:
“我是陈玉娘,死于癸未年春瘟!”
“我是周广义,冤死于丙辰年刑狱!”
“我是沈阿弟,饿死在逃荒路上,但我哥一直记得我!”
亿万亡魂齐声呐喊,他们的名字化作利刃,刺向忘劫轮。
轰然巨响中,那黑色巨轮崩裂成千片,坠落尘埃。
黑雾消散,天空重现湛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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