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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do;今年恐怕要难过了,咱们这边是减产,有的地方是绝产。真等一粒粮食都没有的那天……&rdo;李正没说下去,喝了口酒。
&ldo;那也是命,都饿死了,就没人打仗了。&rdo;林发尝了一口,眉毛都皱一块了。
&ldo;不习惯吧?这是二锅头,不适合大口大口喝,要小口小口的去抿,那滋味才是最好的时候。这是我过来时候带来的,就剩这么一小瓶了。&rdo;
林发又用舌尖沾了点,果然好多了。
就这么小半碗酒,二人边说边喝,转眼就见了底。酒不多,却也足够让人打开话匣子。
&ldo;其实我当兵就是因为饿。&rdo;林发看着酒碗,再看看李正,笑道,&ldo;那时候我才14,哪想过什么上阵杀敌保家卫国。那时候我只想吃饭,不想挨饿,挨饿的滋味太难受了。我一开始啊,就觉得在军队当个伙夫挺好,拿着勺子在锅里头扒拉,死的时候别当饿死鬼就好。&rdo;
&ldo;也难怪你吃相那么难看。&rdo;李正指了指林发。
林发伸手挡了挡,笑道:&ldo;我这算好看的了!你是没见过吃饭丑的。这后来啊,我这职位越来越大,管的人越来越多,打的仗越来越多,我就开始想了,谁生下来是愿意打仗的?这一辈子,吃得饱穿得暖,过这一辈子多好。可惜啊,我是过不上了。可这眼瞅着饥荒闹起来了,我这心里……我这……&rdo;
李正伸手摆了摆:&ldo;什么时候也总有人饿肚子,你管不了老天爷!咱们把鬼子赶出去,什么日本鬼子洋鬼子,全都赶出去,关起门来,什么饥荒,什么天灾,咱们自己家人伸手拉一把都能挺过去。战争,饥饿,乱世,国破,咱们想的越来越多,其实回头想想,能做的也就那么点了。老乡们饿肚子,咱们想法子让他们有口吃的,侵略者抢咱们的国土,咱们就把他们打出去!咱们做好眼前做的,多了想也没用。&rdo;
林发愣神看着李正,一拍桌子,笑得有些复杂:&ldo;你可算是有点文化人的样了。&rdo;
&ldo;我咋就不像文化人了?&rdo;
&ldo;不像。&rdo;林发直摆手,&ldo;你那嘴比粪坑里的石头都臭!脾气也不好。我认识的读书人一个个都是秀才,文静着呢,连个脏字都说不出口,哪像你,比流氓还会骂。&rdo;
&ldo;那叫不骂不争气!但凡让老子舒心点谁他娘的不想当个好人?&rdo;空喝酒容易醉,李正也饿了一天的肚子,突然酒水下肚,肚子也有点拧巴,往炕里缩了缩,脚丫子正对着林发。
林发将碗里最后一口酒喝进去,还将酒碗倒过来空一空:&ldo;等打完了仗,你想干嘛?&rdo;
李正想了想,笑道:&ldo;当个教书先生。&rdo;
&ldo;就你?开学头一天就能把人骂跑。&rdo;林发取笑道。
李正摇摇头:&ldo;你呢,你想干嘛?&rdo;
&ldo;我没想过。&rdo;林发瞧见李正奇怪的目光,道,&ldo;我是说真的。我不知道杀过多少人,杀戮太重,以后死了说不定都是下十八层地狱的主。所以没想过娶媳妇,更没想过有孩子。我啊,就想有个几亩地,有个小房子,没事种种地,平时往炕上一躺,舒坦!&rdo;
这想法再简单不过,可是如此境遇,能不能活过明天都不一定,这样的想法也只是奢望罢了。
&ldo;你叫……林发!对吧?&rdo;李正眯着眼睛品这两个字,直摇头,&ldo;你名字让你发大财,你却只想去种地。&rdo;
&ldo;这又不是我爹娘给我取的,是我小时候给人当伙计老板取的名字讨个口彩。你要是听不惯,你不是文化人吗?你给我取个名字咋样?&rdo;
李正还真往心里头去了:&ldo;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你这想法不错。不过现在这世道,你想要的这些,前提是不再打仗。宁……也不给你取什么复杂的字,你也不认识。安宁的宁,平安安定,等一切都结束了,回村里种地,这多好。&rdo;
&ldo;宁?&rdo;林发摸摸脑门,嘴里头嚼这个字。
……
(半年后)
林发重伤,腹部打入一炮弹碎片,昏迷了三天三夜,勉强捡回一条命来。受饥荒影响,敌军炮火更加密集,在面临物资短缺,枪支殆尽的绝境下,为掩护大部队撤离,三团作为断后,与敌军展开殊死搏斗。
经历了三天三夜的浴血奋战,全团一千三百六十八人,仅剩不足一百人。
林发强撑着,势要战至一兵一卒,李正却在他饮食中下了迷药,给他换上了普通人的衣服,连夜送出城外。
那一夜,炮火连天,以八十六人杀敌三百零二人,全军覆灭。林发,再也听不见李正那连珠炮的骂声。
……
(三天后)
林发被当做死人,扔进了死人堆里。林发清醒的时候,身边是阵阵尸臭。他不清楚自己在哪里,他也不想知道。
天还是蓝的,却瞧着那般绝望。
林发在尸堆里躺了两天。他的警卫员死了,死前将他送至一户人家门口。许是林发的呼吸太微弱了,那户人家以为他是死人,将他扔到了这里。
身边偶尔会有脚步声,有的是过来扔死人的,有的是过来割死人肉的。
饥荒,永远比纸上写的残忍的多。
有人走到了林发的身边,低头看他。林发苦笑,该到他被吃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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