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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这倒不是最要紧的。”庾祺放下茶盅,仰头一看那天窗,站道桌上去,向上一跃,手攀住横梁,身子一荡便翻上梁去,又将那几块琉璃瓦盖上了,旋即轻巧落到地上来,闲适地拍拍手,复坐回来,“净真等人可有什么动作没有?”
她忙摸帕子给他,两条胳膊搭在桌上,歪着脸,“她们午间才哄走老太太,没那么快能想出收服我的法子吧?难道我看起来轻易就能受人摆布么?”
庾祺轻轻一笑,站起身来慢慢踱步,“你再烈性,也终归是个女人,她们自己也是女人,在世上活的年头又多,很清楚女人的难处,尤其是个年轻孤女,自然很知道该怎么对付这样的女人。”
九鲤了然,所以即便有叙白张达在这里守着,他仍然不放心,要亲自过来守着。
这倒很好,眼下这种情形,他不能给别人看到,只能和她待在这间屋子里,也不知要待几天,反正他再不能躲开,她托住半边脸抿着唇笑。
庾祺掉转身来,见她笑着出神,猜到她此时此刻的心思。他是打着“保护”她的名义而来,又是不得已才要和她共处一室,自己终于摘开了一份“不应该”的压力,心底里难得对她的“痴心”感到轻松愉悦。
忽然听见敲门声,九鲤忙敛了心猿意马,和庾祺相视一眼。他立刻将架子床移出来方寸,藏到墙缝中去,她则忙着把他吃剩的半盅茶倒在花盆里,将空盅叩在茶盘上,理着衣裙走去开门。
没承想门前站的是幼君,九鲤怔忪片刻,忙见礼,“姨娘,你今日怎么来了?”
原来顾夫人昨夜间托了个衙役去给幼君捎话,说青莲寺命案频发,住不得了,请幼君派车来接。幼君得知庾祺给人投毒害死的消息本来惊心骇神,连夜套了马车到庾家去,到门前一看,庾家却是风平浪静,连声哭也不闻,心下一合计,八成是消息有出入,不好冒然进去打听,又默然坐车归家去了。
今日早起,特地到衙门去问彦大人,见彦大人支支吾吾满面踟蹰,便猜到此间有诈,这厢到青莲寺来一问顾夫人近日之事,前后一想,愈发相信这是个圈套,看来青莲寺的龌龊勾当到底是给庾祺察觉出来了。
倒反过头告诉顾夫人,“我看这事不简单,夫人什么也别问,什么也别说,只管收拾好东西跟我走,离开这是非之地要紧。”
顾夫人也是这意思,忙去把门阖上,“只是我却有些不好意思,想庾先生此前替我孩儿费心诊治,眼下我搬走了,把九鲤姑娘一个人留在这寺里——这青莲寺可不简单呐。偏他们家老太太午晌也走了,这年纪大的人就是不顶事,经不住人家诓骗。”
“那是他们庾家的事。”幼君心下了然,不以为意地笑着,“这些事情本不与您相关,您不过是个香客,一不好事,二又不当责,这里还有不少官差守着呢,您只管安心搬到我家里去,等顾老爷从济南办完事过来接您。”
一番话说得顾夫人心中虽仍有不解之处,却也活了几分,心道庾祺之死必有隐情,自己可别迷迷糊糊地在这里说错了话,反碍了人家的事,因此忙吩咐丫头收捡行礼。
幼君起身说要到九鲤房中来看看,当下打量九鲤虽是一身素服,眼圈也是红红的,却没几分悲恸情绪,她便含笑跨门进来,一句不问庾祺事,只道:“这青莲寺出了这么些事,是再难住得安稳的了,所以我今日来接顾夫人到我家去住。”
虽不问庾祺,却像在房里嗅到丝庾祺的气息,她满屋里扫过一眼,又没见人,只好回头问:“杜仲没来?”
九鲤阖上门来,有种被人看穿的尴尬,“他在家料理叔父的后事。”
幼君浅浅一笑,“可要节哀。”
哪有笑着劝人节哀的?九鲤寻思八成她心里是明白事的,原本将青莲寺画地为牢,只瞒着这“牢”中之人,她日日在外头跑,又是个极聪明的女人,稍一想就能明辨真假,怪不得半点不为庾祺伤感。
“姨娘将顾夫人接走也好,这寺里此时乱糟糟的,也不是礼佛的地方。”
幼君把手搭在她肩上,朝北边睇一眼,“我知道陈国舅家的公子也在这里,此人一向仗着家里的权势目无王法,你们一个屋檐下住着,不免打交道,千万小心。”
九鲤心下奇怪,“姨娘也认识他?”
“不认识,不过有所耳闻。”幼君笑笑,“我走了,等这里的事情了结,我再到你家去拜见老太太。”
说着顾夫人那头收拾好了,也来辞了一番,九鲤送至廊下,便回屋掩上房门,走去床后说:“我看关姨娘的意思,好像已猜到咱们在这里作假,她不会出去乱说吧?”
庾祺从床后走出来,笑着摇头,“不会,关幼君不是多事的人,况且此事不与她利益相关。我看她早就知道青莲寺的勾当,也知道青莲寺背后有陈嘉这么个靠山,所以先前才言语晦涩。如今她见咱们也知道了,便提醒一句,好卖咱们一个顺水人情。”
“她怎么会知道青莲寺的事?”
“没什么奇怪的,她常与那些做大生意的老爷应酬,这种事在他们那起人之间一定有些传言。”
九鲤撇着嘴,“那她怎么早不和咱们说,害咱们费心去想。”
“她应该也听说这是陈家兄弟经营的买卖,主动和咱们说了,岂不得罪了陈家兄弟?又于她没什么好处,这种得不偿失的事她自然不会做。”
“虽然于她没什么好处,可看见有不平事还装没看见,这人的心也太冷漠了。”九鲤说完,想起关展,也不觉稀罕了,便摇头自笑。
庾祺走到桌前来,见她有些闷闷不乐,随口开解道:“你总不能要别人都和你一样急公好义。”
九鲤斜上笑眼,“您不说我是好管闲事了?”
他笑着沉默,睇着她看了一会,“你娘也是你这样,不过她行事比你稳重,到底她是常在宫中行走的人。”
九鲤趴在桌上笑嘻嘻望着他,“您还说没喜欢过我娘,瞧您,说起来好像对她的脾气了如指掌。”
他的神情陡然严肃起来,轻呵一声,“少胡说!”
她暗暗好笑,默默嘟囔,真是个连玩笑也开不起的老迂板!
庾祺瞥她一眼,见她脸上浮着不屑的神情,正要替自己辩白两句,谁知她忙把耳朵捂起来,下巴墩在桌上,“又来了,不过是说句顽话而已,少和我说道理。”
他无奈一笑,抚着她睡乱的头发,“那好,不说道理,说正事,慧心的案子查到什么线索没有?”
九鲤便将静月的话与池塘那头发现的车印细说给听,继而道:“静月说的这个男人与狮子桥那老太太说的穿着身形都差不多,我看就是一同个人,这个男人呢又曾去狮子桥找过妙华,所以我和叙白还有张大哥都觉得妙华与这几桩案子脱不了关系。不过我问过静月,她说妙华此人虽有些清高,不大理底下那些小尼姑,可一向与了意慈莲慧心几个的关系很好,没结什么怨,那您说她为什么要指使那个男人杀死几个要好的师姐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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