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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2章 吐露（第1页）

萧彦的衣冠冢在京郊天寿山，萧琮安排人秘密将棺椁送出城，安顿好一切。

纸钱随风飘扬，杨舟楠立在石碑前沉思良久，抹了眼泪，低声说：“一路走好，愿来世我们再做兄弟。”

他深深鞠一躬，将萧琮搀扶上马车，陆子卿失魂落魄跪坐在地上，一动不动盯着石碑，眼泪直往下淌。

苏乘风低声劝他，“回吧，跪一个时辰了，这段时日茶饭不思，夜不能眠，天天哭，奚师傅不在那会儿你也这样，看你这身子快拖散架了，逝者已矣，振作一点，嗯？”

“老苏。”陆子卿的声音哑的厉害，“你知道……他是谁吗？”

苏乘风没明白，“你是说萧彦？他当然是大宁的定北侯。”

“他是当年五清山那个孩子。”陆子卿直言道。

“什么？”苏乘风反应几瞬，惊讶地问：“你是说，他就是你救的那小子？”

“你也没认出来吧。”陆子卿说：“我带他上街卖过草药，你与他见过两面，只是没带去家里。”

“这……”苏乘风意外，模糊中能想起点儿影子，“好像……是有这么回事，我说你那时怎么天天住在山上，隔几天才下山来晃两趟，夜里又上去，后来才知道你救了一个孩子。”

“你照顾那孩子可是十足的尽心，我们买了好吃好玩儿的，你下来准会薅走一份带上去，就连我和你亲手设计打造的匕首都送给他，家里都丢给我和乘义管，没想到，他竟是当朝国公之子，这缘分，话本里都不敢这么写。”

“在北狄军营时，他一眼就认出我。”陆子卿缓声说：“我曾经以为，我们能来京城，顺利进入太医院，是靠自己的能耐博取他的信任，岂料，从始至终都是他有意而为，在京城一切不同的待遇和帮扶，都是他想报答我当年那点儿救命之恩。”

“我救过世人万千，唯有最初时，对有些病患忘恩负义之举，打心底里不平衡过，而后得师父教诲，加之看过太多生死历劫，慢慢释然，与其计较外在得失，不如收心敛气，认清自己所欲所求，专心精进己身，我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会有一个病患记挂我如此，更没料到，能与他有情愫牵绊。”

“我与师父一样，被红尘所扰，师伯潜心向道，志诚所得，他说过，缘起缘灭终将会归于零，然而，缘灭，心却无法断灭，也许……是时间不够，待真正将他放下，不知那时……那颗心是否还在跳动。”

苏乘风听得意外又惊讶，慢慢蹲下来看着他，试问：“你是说，你和他是？”

陆子卿脸上的眼泪被冷风吹干，平静地说：“你会笑话我？”

“你来真的？我以为……”苏乘风垂首叹气，酝酿片刻才抬头，轻声说：“我笑话谁都不能笑话你，咱仨从小一起长大，没有血亲却胜似亲人，我比你俩都大，就是大哥。”

“从前，我的心愿是行侠仗义，打遍天下无敌手，那时是不知天高地厚，后来，经过奚师傅不在的那几年，方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脱过几层皮才从苦日子里爬出来，辗转又见你深陷泥潭，打打杀杀的日子太累，我希望你们都能安稳幸福，子孙满堂，而不是孤独终老，真心交付伤的是自己。”

“你以为我是戏耍他？”陆子卿淡淡地说：“我走的每一步皆盘算再三，相同世界之人尚有分别之时，更何况两个不同世界的人，有人注定会离开，我不想留遗憾，你如今投身军营，往后跟在杨将军身边，建功立业，守好大宁江山，不要再回去。”

苏乘风拧眉，“你要去哪儿？”

“去做我该做之事。”陆子卿说。

“不行。”苏乘风脱口而出，“你走，我便跟你一起走，守江山不关我的事儿，我们兄弟仨走到哪里都要在一块儿，你忘了。”

“我没忘。”陆子卿说：“只是今时不同往日，你现在有逆天改命的机会，要好好抓住，擎君不在了，说来都与我有关，国公晚年丧子，虽有仆从，但终是无子的孤独老人，乘义留下来听他差遣，就当是帮我弥补一点歉疚，我走的安心。”

“可是……”苏乘风矛盾，“你一个人去，我不放心。”

陆子卿叹声，“不放心那些年都熬过来了，现在不必多虑，倒是陈稷，初登皇位，反而胆小，愁眉苦脸就没见他像以前那样笑过，虽有些武艺在身，但现在的心智，仍是个只爱吃喝玩乐的孩子，忽然面对这等大事难免害怕，从前他与你和乘义玩的熟，若是得了机会，再开导开导。”

胆小鬼在第二日早朝，身穿赭黄色圆领龙袍，戴乌纱翼善冠，坐在龙椅前愁眉苦脸，望着下方端严肃穆的文武大臣，夺命连环问而瑟瑟发抖。

从前是跟着陆子卿写字读书，可多半是只知其句，不知其意，掌握了浅表的东西，要完全融会贯通还需数年，眼下面对国家大事，压根不知该怎么办。

他攥紧扶手，紧张的额间冒出薄汗，眼神一个劲侧瞟向高简，高简只得尴尬的瞟向下方晋王。

好不容易熬到下朝，想着能解放了，却又被高简喊去御书房，一大堆奏折堆在御案上，对他笑说：

“皇上，您可不能去玩儿，奏折还得赶紧看呢，这堆批完了，还有右边这些。”

陈稷看到那一大堆全是事儿就头痛，试着说：“你去喊皇叔来，我今天实在累的很，想去歇息。”

“这……”高简稍显迟疑，“皇上，王爷只是监国，国事还需皇上亲自料理，若实在有难处，奴婢再去请王爷如何？”

陈稷左右为难，纠结片刻，终于坐到椅子前。

陆子卿的房门半夜被敲响，他正从梦魇中惊醒，披好衣裳就去开门，小五立在门口急声说：“风公公来了，让公子进宫。”

乾清宫寝殿廊下，风启推门，陆子卿云里雾里进去，门被合上，屋里光线昏黄，龙床用垂帐隔着。

他立在外面轻声唤，“皇上？”

里面传出一声怯问，“是师父吗？你进来。”

陆子卿听出是陈稷的声音，“皇上，这么晚传召我来是有何事？”

“你快进来。”陈稷的声音像要哭了，“我害怕，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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