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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臣墓（第6页）

海瑞叹了口气：“子不言母过。”

韩氏的目光飘忽，不知看向何方：“老爷就是老夫人的命，你的心若是有一丝半点不放在她身上，她就受不了。许夫人、潘夫人、小姐、邱姨娘还有我，我们算什么？哪里配和老夫人抢儿子？哪里配得到老爷的疼爱呢？老夫人要休，老爷便休了许夫人、潘夫人，老夫人要赶，我就得滚，老夫人讨厌莲儿，莲儿就得死，这就是海家的规矩，老爷又有什么办法呢……”

海瑞低下头，无颜面对：“春娘，你受苦了。”

“妾身不苦，苦的是老爷。”韩氏又笑了起来，笑得很轻松，“这个家就是个坟墓，许夫人解脱了，潘夫人解脱了，邱姨娘早就把自己当成坟墓里的木头人了。少爷解脱了，小姐和莲儿也快要解脱了，妾身也要解脱了，只剩下老爷你在坟墓里煎熬，牢牢被孝顺的锁链缠绕着，直至死，你也解不开。”

海瑞想辩解些什么，张了几次口，却什么也说不出，只能闷闷地离开房间。

韩氏起身，看着他落寞的背影，轻声道：“老爷，你才是世间最可怜的人。”

夜深了，寂静无人，正是赶路的好时候。

韩氏拿出早已备好的白布，挂上了横梁。

“莲儿乖乖，不害怕，阿娘先去等你……”

次日，一口薄棺送出海家。

陆

韩氏死后，王氏病得更重了，大夫来看，只让准备后事。

海瑞来看她几次，她却没有看丈夫一眼。

那夜，她忽然坐了起来，说话轻声细语的她竟发出了女鬼般凄厉的尖叫，叫声贯穿九霄，直达四方：“你的儿子好好地活着，我的儿子呢？！我的儿子在哪里？！我的儿子啊！儿子——”

声毕，气绝。

海家赊账置办了第二口薄棺材。

众人皆说王氏死不瞑目，死得可怜，中间必有隐情。

守灵夜，海瑞独自在棺前坐了许久，许久……

柒

莲儿没有被允许参加母亲和姨娘的葬礼，依旧被关在房间里，生死不知。

谢中直跪在父母面前，拼命磕头：“请救救莲儿吧，她还那么小。”

谢有德和张氏难得没有驳斥儿子不切实际的想法，只问：“你怎么救？”

谢中直擦了把泪：“我们把莲儿偷出来，带她逃跑，跑到那老妖婆找不到的地方，好好疼爱莲儿妹妹。我要一辈子照顾她，决不让她受半点委屈。”

谢有德夫妇相视良久，叹了口气：“此事还需商议。”

谢中直急了：“商议什么？再拖下去，莲儿妹妹就要死了！”

他不管父母说什么，扭头跑回房间，将这些年藏下来的零花钱、亲戚送的银项圈金锁片还有衣服行李统统打了个包裹，准备偷出莲儿私逃，至于两个小孩子逃跑后会遇到什么危险和困难，他压根儿没去想。反正，不管付出什么代价，他也要把莲儿妹妹救走。

夜深人静，他偷了个梯子，爬过邻家。

仆妇早已昏昏入睡，莲儿房门挂着把大锁。

没有门，还有窗。

窗户在外面被木条封死，谢中直早已研究了许久，试验过很多方法，按计划拿出个凿子，开始撬木头，人小力弱，撬了许久方撬开。莲儿在里面听到声响，用微弱的声音问：“是中直哥哥吗？”

谢中直安慰：“莲儿你忍着，我这就带你走。”

窗户被撬开了。这些日子里，莲儿靠平时积攒下来舍不得吃的一点点零食过活，体力已到了极限。她瘦得像只耗子，双眼哭得红肿，什么都看不见，说话都没气力。谢中直费了好大劲，才把她抱出来，还摔了个跟斗。

莲儿问：“中直哥哥，咱们这是要上哪儿去？”

谢中直把她背在背上：“去哪里都行，只要离开这个鬼地方就好。”

莲儿的眼泪再次掉了下来：“哥哥，我真的好饿，好害怕。”

谢中直安慰：“不哭，以后你再不会挨饿。”

两个孩子颤巍巍地回到大树下，准备往上爬，莲儿从未爬过树，又没有气力，谢中直拼命给她打气，努力几次还是摔了下来。

后院的门锁了，铁锁根本不是小孩能撬得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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