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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第1页）

&esp;&esp;“安禄山……面有反相，异日必兆边陲之祸。张子寿公也曾说过。”我强打精神。

&esp;&esp;“反相？”

&esp;&esp;时人大多比较相信反相、反骨这一套，连皇帝李隆基也喜欢自称相师，给别人相面。我点点头：“是。台主……应当逐斥他。”

&esp;&esp;李适之沉思道：“我会留意的。”却没有再多的承诺。

&esp;&esp;当然了，他处理政事颇有原则，不会因我一个寻常女子的请求，而贸然处置一个很有才干的将领。但让他留意安禄山，已是我能做到的极限了。

&esp;&esp;内室烛影摇红，周遭全无秋夜的萧瑟之意。而我，却只想到了王维的那首《秋夜独坐》：

&esp;&esp;“独坐悲双鬓，空堂欲二更。雨中山果落，灯下草虫鸣。白发终难变，黄金不可成。欲知除老病，唯有学无生。”

&esp;&esp;我终于还是不能伴在他身边吗？他终于还是会在某个清冷的秋夜，独坐空堂，望着镜中人鬓边的白发，写下这样哀凉的句子吗？

&esp;&esp;他已四十岁了。距离他去世，还有二十二年。未来的二十二年中，一定还有无数个这样寂寥的秋夜，无数根再也变不回黑色的白发，让他不得不忍耐罢？

&esp;&esp;他该怎么办？

&esp;&esp;连日来麻木的心，骤然感到了一阵痛意，我甚至未曾注意李适之何时穿上了外衣。他在我额头落下一吻，用被子将我包裹住：“好生睡罢。”随即走出内室，只留下我独自蜷坐在榻上。

&esp;&esp;我望着红罗帐角垂下的银薰球发呆。薰球中散发出沉水香的气味，幽幽细细。他的内室中，皆是他平日使用的器物，榻上是他的软枕与锦衾，甚至连我鼻端所吸入的，也是他惯常熏的香气。我周围尽是属于他的一切，就像为他的权势所包围的感觉。

&esp;&esp;厌恶自己。前所未有地厌恶自己。厌恶得想毁灭自己。

&esp;&esp;我在迷乱中下了床，赤足踏在地面上，竟也不觉寒冷，慢慢走到外间。那个侍妾坐在胡床上，见我出门，连忙起身，笑着问道：“娘子要什么？”

&esp;&esp;我看着她，没说话。她隐约有些发怵，强笑道：“娘子冷么？”取了一件袍子披在我身上，又取来鞋给我穿上。

&esp;&esp;“幽州城里最高的佛塔在何处？”

&esp;&esp;侍妾不解其意，回答道：“妾听人说，幽州开元寺塔甚高，有七层。”

&esp;&esp;我点了点头：“立在塔上，所见的景致定然极美。只是……不知比凉州大云寺内花楼院的佛塔何如。”

&esp;&esp;侍妾愣了愣，赔笑道：“妾并不曾去过凉州。”我又点头：“那座佛塔有一百八十尺高，号称五凉奇观。你若有机缘，不妨去看看。”侍妾慌忙跪下，颤声道：“娘子……娘子此话，是要使阿郎遣散妾等么？”

&esp;&esp;“不要跪……也不要担心。”我自语似的，小声道。

&esp;&esp;注释：1如果有人还记得的话，凉州大云寺花楼院内的佛塔，是王维和小郁定情之所。（其实我和男票在还不认识的时候，就先后去过凉州大云寺，都在大云寺的角楼上发过呆~）

&esp;&esp;生死总归蝴蝶梦

&esp;&esp;鸿声断续，清天杳远，柳影萧疏。秋日的清寒，似乎只要一瞬间就能覆盖整个世界。

&esp;&esp;这幽州的开元寺塔虽高，却只是一座普通的木塔，不似岐州的开元寺塔，有王维留下的壁画。那年看了他作画后，在黄花川的青溪水畔，我面对着他，在河沙上写下苏轼对他“吾观二子皆神俊，又于维也敛衽无间言”的评价，做了跨时空的两位才子交流的媒介。

&esp;&esp;那些记忆，如今都转成萧索。裴公的回信到了，果如安重璋所料：养父云他心意已决，且这场婚事经圣人首肯，已无毁约的余地。除此之外，他又说了许多李适之如何堪为我良配的话。

&esp;&esp;我懒懒倚在佛塔伤苦贱，魏王谈吐漫浑雄。三更缥缈君如月，半路蹒跚我似蓬。拟续八哀才力短，唯将清泪送高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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