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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村口,方婆子拎着一尾鱼追上来,赔笑着替那瘸汉说好话。
“男人嘛,气量不够心眼就小,裴郎君可别往心里去。”
“人之常情,无妨。”
裴晏笑了笑,右手其实到这会儿都还在颤,想想又嘱咐说:“缝的那几针,过两日还得请稳婆再来看看,若不生脓,才算是真正熬过来了。方才她夫君在,我不好说。”
“我记得的。”
方婆子叹了声,忍不住絮叨。
“刚那娃娃脚先出来,吓得我呀……”
“我的囡囡就是这么走的,命不好,没遇上郎君这么好手艺的稳婆……”
“女人呐,生遭罪,不生也遭罪,都是命。”
……
裴晏插不上话,默默听她讲,红霞落到了脚边才拎着鱼往回走。
金光映着前路,衣衫斑驳,没有一处是干净的。
阿娘走的那天,他也是这般狼藉,侍从的血,阿娘的血……他在浴池里泡了三天,那些血好像永远都洗不干净。
这些年,只要身上沾了一点脏东西,他就总闻得见那铺天盖地的腥气。
裴晏低下头,方才这双手沾满了血水胎水,乡野里没有澡豆,这时节只能就着几片皂荚叶简单洗一洗。
本该是洗不干净的,但他现在已经闻不见腥气了。
他仰起头,目光扫过路口,脸上的笑顿然凝住。
晚阳中,元琅素衣简冠,独一人负手而立,远远与他对视。
远眺再无他人,但肯定都在暗处。
裴晏上前恭敬稽首。
“钟祺说你初一十五都在道观,怎么今日不在。”
“昨夜被叫去接生了,刚结束。”
裴晏站起身,元琅看了眼他身上斑驳的血渍,淡淡笑道:“李熙还教了你这个?”
“殓房里见过一回。”裴晏顿了顿,“天色已晚,陛下若没有吩咐,我该回去了。”
“钟祺说你在南郊给人占卦问卜,有口皆碑,本想来看看,没赶上。”
裴晏笑了笑:“话拣好的讲,又不收钱,自然都是夸的。”
“那你也给我占一卦吧。”元琅拿出一个油纸包,“近来心烦,有些事拿不定主意。”
裴晏没有接,只道:“庶民愚钝,日子没多少盼头,只能信这些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聊以慰藉。陛下是贵人,一举一动都连着许多人的命数,岂能听一个乡土村夫骗吃骗喝的鬼话。”
裴晏走了几步,回头看元琅神情落寞,依旧站着没动。
他想了想,扬起手里的鱼:“你若不嫌弃,吃个便饭再走吧。”
暴雨过后,院子里一片狼藉,好在竹棚没有塌。
裴晏有些心疼地看了眼他被雨水泡烂的地,挽袖将石凳上的水擦干净,抬手示意元琅坐下。
元琅默默看着他剖开鱼腹,掏出五脏,剁去首尾,熟练地刮掉鳞片,将鱼身分开两半,濯洗干净,拎着拿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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