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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园,沈宴之。
霍珩的眼睛警惕地眯着,他轻笑了一声,漆眸微冷,转过了面,仿佛对此人不屑一顾。
沧州马场上结下的梁子,霍珩直记到如今,花眠对此也就微微失笑,手心顺着他的背脊,头倚入他胸膛。
这会儿好多了,恶心不适感也在逐渐地退去,只是人却很困倦了,“霍郎,吃完了酒就回吧,我一点也想见到故人,寒暄两句都嫌麻烦。”
不但麻烦,更是没有那个必要了。
如今沈宴之是抱得美人归,更是随着他的岳丈家,举家搬来了西京,求仁得仁,无有不满了。这一切都是她出力相帮了的。既然如此,彼此当年那点儿说不上什么情分的情分,就此断了也好,花眠深知自己夫君的小气,其实霍珩是个大度之人,对敌人有时亦能原谅,但在沈宴之的事上他过不去,花眠也不想他有任何的不痛快。
沈宴之听到夫人如莺语般的娇笑声,回头,一道身影从重重树影之中走出。
她一身华冠丽服,不输西京贵妇的雍容贵介,树影覆在睫羽上,于白腻的脸面上筛下道道阴翳,她走了出来,目光闪闪,尤带笑容地盯着自己。
“夫君,你在看什么?”
她似笑非笑地盯着自己,不知为何,沈宴之竟感到一阵莫名地心虚,后背微微发凉。
但他的神色仍然镇定,“绵绵。”
阮氏看了他一眼,目光越过他的肩,却瞥见,那远远地挨靠着霍珩而坐的美艳妇人。
她们那样好,甜蜜得难解难分,那个名声大噪的小将军,将身旁乖巧的妇人视若珍宝般,不时地便偷偷吻她的青丝和面颊,两人小声地说着话,筵席之上,无数贵人低声私语,劝酒助兴之声不绝于耳,仿佛谁也不曾留意到他们浸在自己的天地里头。
阮氏的面孔倏地黯了下来,她别过脸,待对上沈宴之的目光时,她又温柔笑了起来,拉住了他的右掌,“夫君,我听说,霍将军的夫人是你我的大恩人,正是有她的助力,你我才得以成婚。如今来了西京十几日了,还没有拜访过霍夫人,实在失礼,不如就趁此机会,你我一道去向她敬酒以示谢意,你看如何?”
阮氏肚量小,以往,沈宴之凡提及花眠半个字,她都依依不饶好半天,非要他哄好,如今竟仿佛转了性一般,沈宴之非但没觉着庆幸,反而感到诡异。
“不必了。”沈宴之顿了顿,他携着夫人之手,要与她往牡丹后园而去,却被阮氏挣脱,沈宴之目光凝住,他沉着嗓音低声道,“绵绵,听话。霍将军不是你我这样身份的人能够高攀的。”
阮氏咬住了嘴唇,眼中蒙着一层水光。
“以前是,如今大家都在这园中,我与他们说两句话怎了?都是沈家的客人,你没见么,方才还有贵女邀我玩樗蒲,我不过是不会罢了。”
沈宴之叹了口气,“正因为你不会,你与他们便不是一路人,绵绵,听话。”
见阮氏固执,仍是不理,他暗恼地将令人尴尬的真相在她面前一句戳破:“你以为沈家做东就能邀这么多的王孙贵女来么,谁不是看在永平侯的面子上。我只是沈家一个远房的穷酸亲戚罢了,能混入此间已是不易,若非如此,今日岳父为何没有资格前来?我们这样的人,能搬来长安,有个落脚之处,已是居大不易,莫再有非分之想。”
阮氏听了太多“心比天高”“非分之想”的话,实在腻烦,如今见了花眠可以娇羞可人,得到那般伟岸丈夫的疼爱,而自己一意孤行要嫁的这个,却连个入个沈园,都要遭人白眼屑笑。
她是爱沈宴之的,否则当初也不会相中那么个没什么家底的穷酸男人,可真是鱼虾戏于浅滩,不知天高地厚,来了西京才知,何为洞外天地,何为显耀荣华,再与那些贵女们相比,她纵然是满身罗绮,遍头珠翠,也依旧掩饰不住那股恶臭扑鼻的铜臭。
阮氏咬着嘴唇,望着自己千挑万选,最后选中的夫婿。
她都快分不清,夜晚罗帷之中,他与自己疯狂欢好之时,嘴里一声声唤着的“绵绵”,到底是谁了!
正如眼下,他待自己不可谓不好,迁就迂回,语调温润,笑容里透着温暖清隽。
但她若不来,又怎会注意到,在他独自于此,望着席上贵人们觥筹往来时,目光始终不离那美得似朵牡丹困在夫君怀中撒娇弄痴的另一个“眠眠”。
阮氏的唇肉都快要咬破了,她的水中沁出了一层水汽,猛地背过了身。
“你不好,一点都不好,我跟爹爹说去。”
沈宴之的老泰山是个暴脾气,最是疼爱阮绵,大婚那日便让他立下毒誓,这一生若敢辜负阮绵,便让他受万箭穿心而死。
每回夫妻之间吵架,阮氏总甩下这么一句,让她父亲为她出头教训沈宴之。渐渐地,不论大吵,偶尔一两句说得不那么中听了,她也要回家告状,沈宴之是入赘,在阮家处处受到白眼,如今更是被妻子如此日日恐吓威逼,心也冷了下来。
“绵绵,是我错,你莫动怒,我打自己脸便是了。”
男人说罢,抬手便狠狠打了自己一耳光。
阮氏这才作罢,可心里无论如何也觉着不平。
“算了,你走吧,你不愿去,我自己一人想法去,不劳你下自己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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