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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粢既然现身,就不再有隐藏的必要,大大方方地也牵了一匹马。他翻身上马,余光瞥见并骑的楼岚起眼尾沾了一滴猩红的血,随着奔驰颠簸,那血滴便拖开一条长痕,活像一道血泪。
殷恒光虽然不攻骑艺,但也算略通,同样舍了车子骑马,路上不发一语。沉默笼罩在三人头上,沉得仿佛最深的绝望。
官道也不能走,过关太耽误时间,唯一识路的殷恒光带着另外两人抄了小路,山间草木繁茂,道路崎岖,人马从中穿过都是一身狼狈,但没有人开口抱怨。三个人一路上的话语还不如三匹马打的响鼻多。
夜宿也成问题。楼岚起和明粢理说不必考虑,但殷恒光必须休息。明粢起初没有意识,楼岚起叫停时还略有莫名,反复几次,才明白楼岚起是在替殷恒光开口。为了不给殷恒光压力,楼岚起每每当先睡去,直到殷恒光不堪疲惫地闭上眼睛,他才睁眼怔愣到天明。
楼岚起的焦虑埋得很深,但谁都知道他的惶恐。明粢陪过楼岚起的数个不眠之夜,终于忍不住道:&ldo;放他独行吧?你我先回程。&rdo;
&ldo;不。&rdo;楼岚起木然地睁着眼睛,视线也不知落在哪里,&ldo;我要把他带回家。&rdo;
明粢被那个&ldo;家&rdo;字刺了一下,心里颇不是滋味。他知道楼岚起还留着那把钥匙,就贴着心口放着,那也曾是楼岚起的家。楼岚起的家在人间,可人间和东君没有关系。
楼岚起和衣躺在地上,入夜渐凉,篝火有气无力地燃着,似乎比人更畏惧夜风。明粢坐在火堆旁,能看见楼岚起眼中映出的微弱火光。
他看了一会儿,伸手过去把人半托半抱起来,楼岚起挣了一下没有挣开,便也干脆卸了劲力,软绵绵地任明粢动作。
明粢把人半搂在怀里,两人上身相贴,楼岚起的头枕在明粢的臂弯。楼岚起按住明粢的手臂,声音沙哑道:&ldo;别闹我了。&rdo;已然是疲惫至极的服软求饶。
&ldo;不闹你。&rdo;明粢抱着楼岚起哄小孩似的晃了晃,他抬手去摸楼岚起的耳朵,拇指擦掉楼岚起脸上的灰尘。
楼岚起怔怔地看着明粢,一双乌黑湿润的鹿眼里的光芒涣散开,灵动也就变成了阴沉。
明粢抚上他的眼尾,擦掉早已干涸的那道血痕,鲜血凝固以后变成暗红近黑的颜色,衬着楼岚起缟素般的面容,更显凄凉。
楼岚起因为明粢的动作不安地眨了一下眼睛,再睁开时,鸦睫还在轻微颤抖。明粢看得心痒,情不自禁俯下身,亲了亲那双受惊的鹿目。
楼岚起下意识闭上眼睛。他仰头枕在明粢臂上,脖颈拉出修长的线条,有种不堪爱怜的脆弱感,加上他闭眼的动作,仿佛陌路待死的绝望幼兽。
明粢亲过以后也没有起身,他和楼岚起贴着面,在他耳边低声道:&ldo;楼岚起不想掉眼泪,那我的小岚想不想哭?&rdo;
楼岚起闻言没有动作,半晌,他动了一下,在明粢的怀里转了个身,脸贴在明粢的小腹上,不多时,便有沉闷压抑的哭声传出来,在寂静的狂野里,悲凉如鬼泣。
明粢一下一下地抚摸着楼岚起的头发,沉默了一夜。
楼岚起哭了一夜,眼睛又红又肿,水光潋滟。殷恒光注意到他的异样,看了他许久,没有说话。
穷山恶水多悍匪,三人果不其然遇到了劫道客,明粢和殷恒光及时勒马,还不等他二人有所反应,楼岚起便催马直向人群撞过去,沉重的马蹄活生生踏碎了一人的腿骨。
楼岚起哭到声音沙哑,话语几乎是从齿缝间挤出,他用通红的眼睛扫过匪众,冷漠道:&ldo;滚。&rdo;
匪首叫嚣起来:&ldo;你一条命,赔我弟兄一条腿!死!&rdo;
楼岚起面无表情地拔刀出鞘,他的马还踩在匪徒身上,匪徒的哀叫没有引起他内心半点波澜,明粢却在此时出手,将出鞘的云中君按了回去。
&ldo;何必拔刀。&rdo;明粢眼里是不赞同的无奈。
楼岚起看了他一眼,收刀归鞘。他牵起缰绳,骏马打了个响鼻倒退几步放过匪徒,便有人上来拖走了他们的兄弟。楼岚起拉着缰绳让马小跑着,围着明粢的马绕了一圈,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让他看上去像一只兔子,也像一只恶鬼。
楼岚起抿着唇,没有说话。明粢的目光牢牢锁在楼岚起身上,随着他打马而转动。楼岚起没有和明粢对视,他用力一拉缰绳,骏马止住脚步,抬起前蹄一声长嘶,而后猛然冲向对面人群。
慌乱的人群如潮一般地向两边退去,闪避不及的人只有被马蹄踏过,楼岚起目不斜视,硬生生冲出一条道路,扬长而去。明粢和殷恒光对视一眼,殷恒光抛下栖一枝的信物木牌,两人拍马直追。
&ldo;楼岚起!&rdo;殷恒光语气生硬。但楼岚起还是被他这一声叫停了去势,他勒马转过身,眼中满是无谓的漠然。
&ldo;父亲安好。&rdo;殷恒光道,&ldo;收起你的做派,少惹些事。&rdo;他语带敌意,明粢不悦地皱起眉。
楼岚起呆愣了片刻,他张了张口想要说话,然后先是嘴唇,最后全身都颤抖起来,他攥紧了缰绳,自言自语一般地轻声道:&ldo;你在骗我吗?你不能这么骗我…&rdo;
殷恒光有些烦躁,他干巴巴地撇下一句:&ldo;我在本家有人,父亲大病初愈,暂还安好。&rdo;说完拍马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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