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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1章 祸兮福之所倚（第2页）

乌仁娜立即下令：“点燃烽燧陶灯！七城同步，启动共审应急令！”

刹那间，敦煌城头升起七盏赤红陶灯，依次点亮，如星火燎原。与此同时，各城回应信号接连亮起：酒泉三灯、玉门双灯、高昌五灯……不出两个时辰，十一城皆燃起警示之光。

谢允之惊怒交加：“你们竟敢私设军情警讯！这是造反！”

阿禾直视其目：“这不是军情，是民情。每一盏灯，代表一座城的老弱妇孺在问：我们还能不能说话？还能不能活下去？”

她转身面向众人，朗声道：“根据《共审庭应急条例》，一旦七城连鸣，共审庭自动升级为‘临时护法盟’，有权调动民间防卫队、接管地方驿站、发布通缉令！”她取出铜印，郑重按下，“我现在宣布：张延年所查案件，列为‘一级护法案’；涉案官吏，暂停职务；所有知情者，皆受‘火种名录’庇护！”

话音刚落，门外马蹄雷动。一支由牧民、陶工、女教习组成的百人骑队冲至祠前，人人臂缠白巾，手持律书为旗。为首者竟是那位曾欲刺杀阿禾的李三之兄，如今已是鄯善防卫队长。

“我们来护法！”他高呼，“谁动问法队，先踏过我们的尸体！”

谢允之终于色变，下令撤兵。但他临行前撂下狠话：“你们赢了一时，逃不过一世。圣旨终将到来，到时候，我要你们一个个跪着认罪！”

风波暂息，然暗流更深。

数日后，裴景行自中原辗转抵达，带来惊人消息：建康宫中已有密议，拟废除“河西律改试点”，改派中央特派官全面接管西域司法。更糟的是，谢允之背后，竟是当朝丞相崔琰之侄，意图借此事彻底剿灭民间律议势力。

“他们不怕贪官，只怕百姓懂法。”裴景行沉痛道，“一旦人人都能举证、质询、审判，他们的权力根基就塌了。”

阿禾听罢，久久不语。夜深人静时，她独自登上城楼，望着满天星斗，忽然问道：“启明，你说我们是不是太急了？”

启明摇头：“不是我们急，是压迫太久。十年之前，你说要教人认‘问’字，有人笑你痴。如今，一个十六岁姑娘敢拘捕刺史，你说这是急？这是迟来的正义。”

阿禾苦笑：“可代价呢？陈五死了，西市守夜人死了，还有多少人在黑暗里无声倒下？”

“正因为有人倒下，我们才不能停下。”启明轻声道，“你记得吗？你说过，历史不是由帝王写成的，是由千万个‘我’说‘不’堆出来的。每一个站出来的人，都在为后来者铺路。”

阿禾闭目良久，再睁眼时，眸中已无犹豫。

次日，她在柳树祠召开紧急会议，提出一项前所未有的举措：“我们要办一场‘万人共审大会’，就在敦煌广场，公开审理瓜州伪造契约案。邀请商旅、僧侣、外国使节观审，让全世界看见??中国人也能自己审判自己的官！”

众人震惊。

“这等于正面挑战朝廷权威！”赵元礼劝道，“万一建康派大军镇压……”

“那就让他们看看，”阿禾打断，“十万百姓手捧陶板、口诵律条，是不是真的好镇压。”

筹备迅速展开。工匠连夜赶制环形听审席，盲童协会组织百人诵律团，粟特商会提供西域各国见证人名单。阿禾亲自拟定审判流程：原告陈述、证据展示、被告答辩、公众质询、陪审团裁决。

开审当日，敦煌广场人山人海。四面旗帜高悬：“法不蔽权”、“言无禁忌”、“民可问官”、“律必同行”。张延年押解两名涉案书吏到场，出示原始指纹簿与伪造契约对比，铁证如山。更有受害农户当场脱鞋，露出因劳役溃烂的双脚，哭诉三年未归家。

轮到被告发言时，那书吏竟当众崩溃：“我是奉命行事！上司说，若不凑够五百劳力送往边矿，今年考绩全降！我们也是逼不得已啊！”

台下一片哗然。

最终，由十名普通百姓组成的陪审团一致裁定：两名书吏有罪，应公开悔过并赔偿农户损失；涉事副使停职待查，财产冻结。裁决宣布那一刻，全场齐声高呼：“合律！合律！”

外国使节纷纷记录，波斯商人惊叹：“我在萨珊王朝从没见过百姓审官！”天竺僧人合掌道：“此乃真正的‘正法久住’。”

消息传回建康，朝野震动。原本主剿的大臣一时语塞，竟无人敢再轻易言“叛逆”。就连皇帝也在私下对近臣叹道：“彼虽草野，然理直气壮，若贸然镇压，恐失民心。”

谢允之灰溜溜撤离西域，临行前留下一封信，只有八个字：“尔等胜在人心，非在刀兵。”

秋去冬来，大雪覆盖河西走廊。然而，每一座城镇的井边，都竖起了新的陶碑。孩子们在雪地上用树枝抄写律条，盲童们在火炉旁背诵《联邦律》前三条，宛如经文。

阿禾在年终总结会上宣布：“今年，共审庭受理案件一百八十三宗，结案率百分之九十二；民间识字率提升至六成；女子出任执法官者达四十七人。”她顿了顿，“最重要的是，再没有人默默死去而不被追问。”

除夕之夜，柳树祠举行“守律夜”。人们围坐篝火，轮流讲述一年中最难忘的一次“说不”经历。有个老农说，他第一次拒绝里正多摊的粮税，只因记得陶板上写着“凡税不出户册，皆可举告”；有个少女说，她撕了父亲替她签下的婚书，然后走进学堂报名学律。

阿禾最后起身，举起一杯清水：“敬所有说过‘不’的人，敬所有听过‘不’仍愿意倾听的人，敬所有明知会死，却依然选择凿井立碑的人。”

众人举杯，齐声应和。

远处，新年的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照在那方青铜大印上。双獬豸昂首向天，仿佛也在低语：

**法，终究站在了活着的人这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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