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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驰（第1页）

车轮碾过墓园入口的碎石路时，小雅脖子上的紫痕已经深得发黑。周驰死死攥着方向盘，指节泛白，后视镜里，那些举着镰刀的树影正顺着公路边缘追赶，速度越来越快，阴影在车身上拖出细长的爪痕。

“哥，冷。”小雅的声音气若游丝，她蜷缩在后座，怀里的布偶熊不知何时掉了只眼睛，露出里面填充的稻草，竟和游乐园旋转木马里的填充物一模一样。周驰腾出一只手摸她的额头，滚烫的温度烫得他心惊——那不是发烧的热，是像被火烤过的灼烫。

收音机还在喋喋不休。dj的声音突然变得尖利：“下一站，红坟洼。请乘客带好随身祭品，准备下车——”

周驰猛地抬头，看见前方路牌上的“红坟洼”三个字正往下淌着黑液，把原本的路名“幸福路”泡得发胀。路牌旁的老槐树上，挂着个褪色的公交站牌，正是307路，末班车时间被人用红漆改成了“永不停班”。

车刚拐进红坟洼，引擎突然熄火。周驰踹开车门，抱起小雅往墓园深处跑。这里的墓碑排列得异常整齐，碑上的照片却都被挖去了脸，只留下黑洞洞的轮廓，像无数双盯着他们的眼睛。空气中飘着纸钱燃烧的焦味，混着游乐园里那股腐烂的甜，远处传来唢呐声，调子却像哭丧。

“它们在等你。”小雅突然开口，声音变成了那个穿蓝布褂子的人影的语调，“暗门没锁死，血契断了，现在要补全……”

周驰低头，看见小雅的指甲正在变长，泛着青灰色，像极了游乐园里那些人影的手。他冲进墓园中央的祠堂时，发现这里的布置竟和游乐园的鬼屋一模一样——墙上挂着褪色的画像，画里的人穿着旧式长袍，脸上的五官被人用刀划得稀烂，画像下方的供桌上，摆着个铜制的钥匙孔，形状和那把碎掉的铜钥匙完全吻合。

“钥匙呢？”小雅（或者说，附在她身上的影子）歪着头笑，脖子上的紫痕突然裂开，渗出血珠，“爷爷把它藏在骨头里，你把它摔碎了……现在要用你的骨头补哦。”

祠堂的门“哐当”一声关上。周驰转身的瞬间，看见供桌后的阴影里站着无数人影，都是游乐园里见过的模样，穿蓝布褂子的男人举着镰刀，旧连衣裙女孩的影子贴在墙上，裙摆像水一样流淌。而最前面的，是爷爷的影子，穿着保安制服，手里攥着半块生锈的钥匙碎片，正对着他摇头。

“哥，疼。”小雅的声音突然变回孩童的哭腔，她抓着周驰的手腕，指甲深深嵌进肉里，“它们在啃我的骨头……”

周驰看着供桌上的钥匙孔，突然明白过来。爷爷当年不是没锁好暗门，是故意留了道缝——他不想让下一辈再被血契困住。可影子需要祭品，血契断了，就会反噬到血缘最近的人身上。现在要救小雅，只能用自己的血和骨头，重新铸造一把钥匙，把暗门彻底锁死。

他捡起供桌旁的碎瓷片，狠狠划向自己的手掌。鲜血滴在供桌上的瞬间，钥匙孔突然亮起红光，那些人影发出兴奋的嘶鸣，潮水般涌过来。周驰把流血的手掌按在钥匙孔上，剧痛从掌心传来，像有无数根针在往骨头里钻。

“锁！”他吼出声，看见自己的影子正在顺着供桌往钥匙孔里钻，影子的轮廓越来越清晰，渐渐和他本人重合。祠堂的墙壁开始渗血，画像上的人脸慢慢复原，露出和周驰一模一样的眉眼。

“别锁！”爷爷的影子突然扑过来，想拉开他，却被那些人影死死按住。影子的眼眶里流出黑血，“我困住它们十五年，够了……你带小雅走……”

“不够。”周驰笑了，疼得浑身发抖，却异常清醒，“得让它们永远困在这里。”

他看着小雅脖子上的紫痕渐渐褪去，女孩的眼睛恢复清明，正茫然地看着他。供桌上的红光越来越亮，他的手掌已经和钥匙孔融为一体，骨头摩擦的“咯吱”声里，他听见暗门闭合的闷响，从游乐园的方向传来，又像是从地底深处涌上来。

人影们发出凄厉的尖叫，开始变得透明。穿蓝布褂子的男人手里的镰刀“哐当”落地，旧连衣裙女孩的影子对着他鞠躬，爷爷的影子露出释然的笑，慢慢消散在红光里。

祠堂的门再次打开时，天已经亮了。周驰扶着供桌站起来，手掌心多了个钥匙形状的疤痕，泛着淡淡的红。小雅站在门口，脖子上的紫痕消失了，正抱着布偶熊朝他笑，像做了场噩梦刚醒。

“哥，我们回家。”

周驰牵着她走出墓园，发现外面的路变得陌生。路边的公交站牌上，“307路”三个字清晰可见，末班车时间写着“23:00”，再没有“途经红坟洼”的字样。他拦了辆出租车，司机笑着说：“这地方早该翻修了，前阵子总有人说看见鬼，现在好了，清净。”

车窗外，墓园的轮廓越来越远，祠堂的红光彻底熄灭。周驰摸了摸掌心的疤痕，突然想起游乐园的旋转木马——不知那里的八音盒，是否还在唱那首摇篮曲。

回到家时，冰箱里的甜腥味消失了，全家福上爷爷的脸清晰如常，正对着镜头笑。小雅抱着布偶熊跑进卧室，再也没说过镜子会眨眼睛。

只是那天晚上，周驰做了个梦。梦见自己站在旋转木马上，周围的人影都在笑，旧连衣裙女孩递给她一面镜子，镜子里映出的，是十五年前那个穿粉色连衣裙的小女孩，手腕上的银镯子，和小雅的一模一样。

他惊醒时，发现掌心的疤痕正在发烫，而床头柜上，不知何时多了片生锈的钥匙碎片，上面刻着个歪歪扭扭的“驰”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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