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挂在晾衣服的铁丝上的开膛破肚的瘦鸭子,说话间被冻得梆梆硬,在寒风中荡来荡去。刘桂巧的头上好像挨了一计重重的闷棍,眼前一片漆黑,酷似一根木头搠在冻土地上,一动不动,茫然而失措。
姚春莲从五叔的脸上再也看不到亲热的笑容,一副阴森森的面孔使她幼小的心灵上直打寒噤,她伸出冰凌般的小手,拽拽娘的衣角,儿声稚气地说:&ldo;娘!咱回家吧!&rdo;
姚联顺又抛过来一句冰冷地话:&ldo;还在这傻站着干啥?快走吧!&rdo;
刘桂巧的浑身凉透了,悱愤地自言自语:&ldo;人情就像那只鸭子,活着的时候有血有肉,要吃它的时候,一刀割断喉咙,什么情,什么爱,什么缘,统统冻成了僵尸。&rdo;
时间说快,弹指间就是几年,若说慢,也有度日如年的。时间对于儿童来说一天进一步,对于青年人来说一寸胜千金,对于中年人来说一日不如一日,对于老年人来说,时时都有辞世的危险。时间对于高官厚禄之人来说,总嫌它走的太快,对于水深火热中的人来说是煎熬,恨不得它眨眼就过去。
刘老汉一家度日如年。儿子刘安徽的媳妇一去不回头,刘安徽一连数日往丈人家去请,就是见不到人。后来在丈人家的村中暗暗一打问,才知道自己的媳妇竟跟着她当村里的一个光棍汉下关东走了。连儿子刘传也抱去了。晴天霹雳,年轻气盛的刘安徽经不住这突如其来的沉重打击,开始是沉默寡言,很快神经错乱了,变成一个呆傻的沿街乞讨的叫花子,他,一个眉清目秀的漂亮的小伙子,一日间成了一个蓬头垢面,二目无神,语无伦次,举止无常的疯子。一身灰不留秋的破棉衣,腰间杀条草绳,手背上的黑皴像千年的老松树皮,但他有一颗孝心,要到一点好吃的知道送回家给爹娘吃。
疯子最知道恨,他最恨的是姐姐刘桂巧,还有她的大女儿春莲,吓得她们二人从来不敢见到刘安徽的面。有一天二人要饭回到家,和刘安徽照了面,刘安徽二话不说摸到一把铁锨就向姐姐的头上打去,吓得刘桂巧拐着腿连滚带爬跑到街里,多亏刘老汉在家,拦腰抱住了儿子,不然刘桂巧一准被兄弟打死。
有一次刘安徽要回来一块白面馍,他娘舍不得吃,拧了一口填在春莲的嘴里,被他发觉了,硬是掐住刘春莲的脖子,从她的小嘴里给抠了出来,一定要塞到娘的口中。刘春莲的牙床被抠破流了满嘴血,疼得她哇哇大哭。
刘安徽对两个小外甥女比较疼爱,时不时地还带上八岁的春藕一块去讨饭。
刘安徽要饭从不远走,他说媳妇和儿子赶明就回来了,怕走远喽当天回不来见不到媳妇和儿子。他要饭多半是在邢武县城关的几条街上转游。有一次他来到南街的一个肉摊前,嗍留着手指头站在肉案边,卖肉的人掂着剔骨刀吓唬他,他往回跑了几步见卖肉的人没有追,又傻呵呵地走了回来。他瞅着油乎乎的案子上摆着一个猪后座,白白的一指多厚的肥肉上一块一块的红丝肉,肉缝里还淌着血,看样子是当天杀的猪。一块方墩墩的牛肉放在案子的另一头,上边还盖着一块油乎乎的湿布,布下露出紫红色的肉茬。卖肉的摊主在熟练地用一把尖尖的剔骨刀剔猪后座里边的骨头,一段七八寸长的腿骨被剔了出来,摊主用刀刮去连在骨头上的红肉,用力一拧,腿骨带着白球状的骨节被从肉中拧了出来,摊主顺手将骨头投在案下的竹筐内。摊主没去理会疯子刘安徽,在和一位商人打扮的熟人打着哈哈又用同样的方法从肉中剔出一块比人巴掌大一点的股骨,由于只顾与熟人说笑,没注意将股骨未投在竹筐内,而是不偏不倚落在刘安徽的脚下。已经馋得流口水的刘安徽猫腰捡在手中,怕摊主抢夺,双手捧住股骨掉头就跑。摊主发现了刘安徽偷走一块股骨,抓着剔骨刀追了过去。没跑出十步,摊主赶上刘安徽,从身后将他撂倒在地,雨点股的拳头落在他的身上。刘安徽对拳头不屑一顾,趴在地上狠狠地咬了一口股骨头。推主捶了一顿刘安徽,夺去那块带豁口的股骨,又踢了刘安徽一脚,骂骂咧咧地回到肉摊前。刘安徽从地上傻笑着爬起来,晃晃膀子纵纵腰,根本不去拍打滚在棉衣上的黄沙土,而是用力咀嚼口中的骨头,发现嘎嘣嘎嘣地响声,嘴角淌出血唾沫。
一日,刘安徽带上春藕在邢武县集市上乞讨。东西南北街里商贩东一摊西一摊显得萧条凄凉,百货公司的门市人少踪稀,市场上的洋布蓬,首饰庄空无一人,头户市和木料场的人拥挤不堪,买的人寥寥无几。最热闹的是旧衣裳市,破棉袄旧棉被和带补丁的单衣、夹衣一堆一堆的,叫卖声和讨价声糟杂不清,匆匆行走的人群将地上的黄沙土蹚起来,黄沙漫天,尘土飞扬。
刘安徽拉着衣不遮体的姚春藕转了两条街没要到一口吃的,姚春藕噙着泪喊饿。他们来到旧衣裳市,刘安徽发现有一个买旧衣裳的商客,膀子上搭着几件已经买下的半新的汗褂,一只手提留着一条紫花单裤正与一位老太太讲价钱,另一只手抓着一个圆圆的带黄硌馇的烧饼,才咬去一口,边吃边与老太太还价钱。安徽生了邪念,悄悄地从他背后靠过去,趁他不备,冷不防夺下那商客手中的烧饼就跑。只听那商客惊叫一声:&ldo;不好,有扒嘴吃的!&rdo;丢下手中的紫花单裤,抱住肩上的旧衣服追了上去,眼看快要抓住刘安徽后领子,刘安徽急中生智,呸呸呸!猛往烧饼上吐唾沫,焦黄的硌馇上粘乎乎的肮脏不堪,那商客薅住他的脖领子,咣咣!搧了他两巴掌,骂了句:&ldo;狗娘养的!扭头走了。&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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