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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婵叹口气,拨了拨鬓边的点翠玛瑙珠绒花,道:“皇上恼恨凌云彻也罢了,终究不干咱们的事。可若恼了皇后,不知又要生出多少风浪。这些年皇后渐渐离心,便是咱们下人也看得明白。从前总不知为了什么缘故,姑姑你来了,咱们都明白了,左不过是皇后心里有了别人了。”
茂倩复又哭道:“春婵,你也是明眼人。今儿那个样子,凌云彻那混账虽一句话不偏帮,可他的心耳意神,哪一会儿不在皇后身上了?人该是母仪天下,偏她得不着皇上的宠爱,来寻思旁人的男人。说那如意云纹是惢心绣的,说凌云彻梦里唤的不是她,打死我也不信。”
春婵听得连连摇头,感慨不已,伸手端了热茶给她,又亲手拧了热帕子给她抹脸,温言劝道:“别说你不信,这样牵强的话,我也不信,只怕皇上心里更不信。可没有办法啊,姑姑你一番心血,拿出来的却都不是铁证,谁能信服啊!”
二人正说话,却听门外小太监恭恭敬敬唤道:“茂倩姑姑在里头么?奴才给您送东西来。”
茂倩因听人来,便端端正正坐了,春婵也退到一旁忙活着替茂倩整理换下来的衣裳,彼此隔得远远的。茂倩见那小太监进来,手里捧了一封银票并一雪白纸张,道:“姑姑,这是凌大人着奴才送来的。”
茂倩别过头,哼了一声道:“这会子急吼吼地送银票来做什么?打量着拿银子哄我高兴么?”
那小太监苦笑着道:“茂倩姑姑,这银票是凌大人的。他说他多年积蓄,大半给了姑姑,想着姑姑以后要一人度日,难免辛苦,念在夫妻一场,他所余的,都给姑姑罢了,也当好聚好散。另一封是凌大人的放妻书。凌大人托奴才交付与你,还有一句话,‘夫妻缘尽,各落清静’。”
茂倩身子一凛,双手剧烈地颤抖着,“好!好!皇上一句吩咐而已,他就这么迫不及待要休了我!我偏不成全他!”
那小太监原是养心殿伺候的,有些身份,见她这般拿乔,也按捺不住道:“姑姑您不成全,皇上也已经发话了。姑姑,您在御前多年,难道看不出真是得罪了皇上?皇上没说要凌大人休了你,只说是放妻书,您知足吧!”说罢,径自搁下,打了个千儿出去了。
茂倩气得浑身乱颤,想要起身,一下子又跌坐了下去。春婵忙不迭去扶,口中道:“姑姑这是何苦来着。自己该说的话没说到点子上,该吐的东西没吐干净!这会儿谁来可怜你呢。倒是成全了凌云彻,往后待在宫里,一心一意看着他日夜思念之人。你做了他十来年妻房,还不是被他甩脚底泥般甩了,还落个不贤的罪名!”
茂倩两眼直欲喷出火来,倚在春婵身上,发狠道:“既说我不贤,又将我弃如敝屣,我何必还替他藏着掖着,有桩事儿,我疑心久了,少不得一并告诉了贵妃娘娘,请贵妃娘娘替我做主。”
春婵吓得连连摆手,向四处看了看道:“我的好姑姑,您还瞧不出来,我们贵妃小主便是个菩萨性子,连豫妃也降伏不住的,哪里替你做得了主?便是如今皇后娘娘这般失宠,我们贵妃这般老实,见了她气也不敢喘的。”
茂倩严重直直淌下来泪来,“我命苦,这般受人欺侮,再没人做主。”
春婵想了想道:“皇后娘娘素来脸酸心硬,不能容人的。我们小主也可怜姑姑,只碍着皇后娘娘厉害罢了。但若姑姑说的真有其事,铁证如山,那我们小主为着宫规严谨,少不得也要替你主持公道。”她说着,忽又灰了信,“只是你疑心的事儿,还没个影儿呢。再被驳回来,你连命都没了!还是凡事想个万全才好。”
茂倩细细寻思了片刻,道:“这件事细说起来,关系着前头淑嘉皇贵妃的八阿哥永璇坠马之事。”
春婵心下一紧,禁不住打了个哆嗦。茂倩不满地横她一眼,“你胆子也忒小了,这话听着那么怕么?”
春婵忙赔笑道:“这件事可大可小,说小了是八阿哥伤了腿成了跛子,往大了说,后来淑嘉皇贵妃报复皇后,放狗咬伤了五公主,又惊吓了有孕的忻妃,牵连着六公主病弱而死,后来淑嘉皇贵妃又活活气死了,干系着多少性命呢?”
茂倩抿着唇道:“我何尝不知道个中厉害?那件事当年便是凌云彻亲自去查的。我嫁给他多年后,有次听他与赵九宵喝酒,两人都有些醉了,赵九宵嘴快,说他为了皇后娘娘这般犯险,却什么也不肯说。我那时端了酒去,在窗外听见便留了心,知道那事和两枚银针、一个马鞍有关。而那些东西,我见凌云彻在家中柴房的杂物里翻动过,如今若去翻一翻,怕是还在。”
春婵听得心口突突乱跳,险险跪下,道:“我的好姑姑,你这话里有多少文章,我可不敢听。您今夜别出宫了,赶紧着下人把这些东西找来,再找人证,给您做主吧。”
茂倩双手紧握,想了想唤进自己的贴身丫鬟,低声嘱咐了几句,道:“你赶紧出去,找了这些东西来。”
春婵见那小丫鬟出去了,往窗外看了一眼,笑道:“姑姑先歇息,小主身边怕离不了我伺候,我先过去得了。”她说罢,便急急往嬿婉身边去了。
分飞
是夜,皇帝便往永寿宫中来,不过略看了看嬿婉,便要往宝月楼去。
嬿婉少不得笑语嫣然,“晚膳时臣妾见有几样膳食精巧,想要送去宝月楼,才想起今儿是斋戒,容嫔妹妹断不肯吃这些东西,这才罢了。”
皇帝恍然醒觉,“也是。既是斋戒之日,容嫔会彻夜诵读经文,不见外人,朕也不必去瞧她了。”
嬿婉抿唇一笑,温温软软道:“皇上一向最将容嫔妹妹的事放在心上,今儿怎么浑忘了。臣妾可要为容嫔抱不平了。”
皇帝不置可否地一笑,牵过她的手一并坐下,摩挲着道:“你待容嫔却好。”
嬿婉低着曲线优美的颈,柔顺道:“容嫔妹妹远离家乡,孤身一人,承恩已久却膝下孤凉,臣妾也曾多年未育,很明白她的心境。由己及人,总忍不住对她好些。只是容嫔妹妹性子孤介,不太喜欢臣妾。所以臣妾有时想对她更好些,也不知该从何做起。”
皇帝脸色僵冷,直到听嬿婉说完,才怜惜地抚着她的手,温言道:“她的性子素来如此,待朕也是一样。你心意到了就好。”
二人正说着话,澜翠端了茶水上来,笑吟吟道:“这是今岁新贡的松阳银猴,小主吃着觉得很好,所以特意等皇上来了一起尝尝。”
皇帝笑道:“你也喜欢这个?”
嬿婉笑容甘芳,让人有亲切的松弛,“虽然不算名贵茶种,但臣妾喜欢它入口回甘,平实亲和,没有高高在上的疏远之感。仿佛邻家女儿,品之可亲。”她见皇帝只是沉思不语,又笑道:“臣妾掌管六宫之事,但见茶叶一项,每年便支用颇大。宫中素来以饮名茶为习,若是愿意多尝尝松阳银猴之类,所费不多,亦有新味,也是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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