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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小拾好像是终于得到回应的模样,忙点点头,小心翼翼松开手,帮万贺呈重新整理好裤头,低眉顺眼说:“那就等你有心情了再说。”
就着月光,万贺呈起身系好皮带走到阳台去抽烟,留裴小拾自己一人在地毯上坐着。
抽完一支烟重新进了客厅,万贺呈抬手把灯打开。灯亮起来照亮沉默,一室的凌乱和狼狈再无处躲藏,万贺呈把裴小拾从地毯上拎起来往门口送,说送他回去。
裴小拾在玄关处蹲下来穿鞋,穿半天没有站起来,万贺呈半蹲下来,见他好像是走神了,鞋带绕来绕去怎么都打不好。
“你这样我们没办法沟通。”万贺呈拉开他的手,几下帮他把鞋带系好,“你现在不是能喜欢别人的状态。”
“我知道……”裴小拾说着,刚才被紧握住的手腕现在才终于感觉到疼。
那些丑到每次他都要用遮瑕盖住的狰狞疤痕,万贺呈应该看到了吧,就在昨晚帮他脱衣服的时候。
几年来留在手腕上深深浅浅的伤口,万贺呈用力提醒他了。
提醒他别这么蠢,提醒他别老做这些没意义的事。
“是因为我吗?”万贺呈隔着长袖按住他的手腕,力度比刚才轻不少。
是的话要说我笨说我蠢吗,那请拜托不要这么说,因为我不想让你被一个笨蛋喜欢。裴小拾说不出话。
于是万贺呈下楼,开车,送人回酒店。
裴小拾坐在副驾驶,指甲在安全带上抠着,问:“还可以一起出来吃饭吗?”
明显重点在于“出来”,“吃饭”可能只是裴小拾随便拿来修饰“出来”的。
“可以。”万贺呈这么回他。
可是一直到2021年过去了,他们都没再见过面。
这期间,万贺呈只再收到过两次裴小拾发来的消息,一次在十月中旬,裴小拾说要去试镜了,一次在十一月底,裴小拾说要进组了。
万贺呈后来点进裴小拾的微博看过,看见裴小拾在w酒店化“工作妆”那天的完整造型,遮瑕做得好再加上后期局部p图,罩衫下露出的一截手腕光洁白净,像是无事发生,而不是他那晚帮醉酒的裴小拾脱衣时看到的那一道道留在手腕、脚踝和大腿内侧的疤痕。
那么怕疼的一个人,是用刀划的吗。
下半年公司几个新品上市,推广没能跨领域,找的依旧是中规中矩的业内专家,万贺呈一直忙到年关没休过几天假,直到2022年初,元旦期间,他才抽空回了趟云城看望许淑英。
他喊许淑英作“婆婆”。
许淑英早年从偏远的云城嫁到沿海的申城,跟着自家男人在化肥厂干活儿分了套老旧的房子,后来男人得肺痨死了,没多久厂子也倒闭了,她先后经历了丧夫、下岗、从家属楼搬出来无处可去,没时间哭,第二天就挽起袖子跟一群光膀子的大汉在码头抢活儿干,这年她43岁。
只在死了老公的时候哭过一回,45岁把屡教不改在外面混黑打打杀杀的亲儿子赶出家门的时候,她一滴眼泪也没流。
再后来云城发了洪水,有一对夫妇双双遇难只留下一个襁褓中的婴儿,双方亲戚纷纷推诿,反倒是与那对夫妇毫无血缘关系的许淑英把那婴儿抱回了申城抚养,这一年许淑英48岁,身体还很健朗,一天能打三份工,那场洪水中幸存下来的婴儿便是万贺呈。
很小的时候万贺呈跟着许淑英回过几趟云城,每次回去都要长途跋涉两三天,倒好几趟的车,当年他在颠簸的三轮车上,在装着货物的车斗里,在白天在黑夜睁着眼睡不着的几十个小时里走过的路,如今发现其实只有几个小时的车程,那些省下来的路费用的是好几倍的时间去交换,而穷人最不值钱的就是时间。
在万贺呈看来,云城如果称得上是故乡,那也是因为许淑英,而不是所谓的血缘和亲戚,那些对于万贺呈来说是最不重要的东西。
其实最开始他也被许淑英带着见过几次他那边的亲戚,只是从来没有被邀请留下来吃饭,在那群人看来,一个嫁出去的女人,死了老公,能养别人的孩子却把自己儿子赶出家门,一条条加起来够他们在心里给许淑英划分三六九等了。
那群人也早忘了万贺呈姓万不姓许,他们也管万贺呈叫那个女人的孙儿了。
待父母过世后,许淑英就没回过云城了,嫁出去的女儿比草贱,家里的田地和牛羊早被几个兄弟分了精光,她有的只有年迈的母亲生前留给她的一对镯子,后来这对镯子被她卖掉供了万贺呈读书。
许淑英总说,人和人讲究个缘分,没有缘分就算是亲母子亲兄弟也会分开。
又说,当断则断,孽缘不是缘。
许淑英自己这一生都在不断践行她的这些理念。
中午时间到达云城,万贺呈上山,在一堆墓碑中找到了许淑英的那个。
墓碑上的照片是许淑英年轻时候厂里工作牌上的照片,绑俩麻花辫,笑露两排牙齿,那时候厂子还没倒闭,老公还没死,对于未来她应该还有很多很美的幻想吧?
照片是许淑英生前自己选的,说就要这张,说这话的时候她已经瞎了很多年了,照片是她凭着记忆描述给万贺呈,万贺呈帮她找出来的。
只是万贺呈也没想到,在外独立了一辈子的许淑英,遗愿是死后葬回云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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