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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第1页）

&ldo;老爸又出去了。&rdo;我提醒她。

老妈好像没听见我说的话，朝我微微一笑。

&ldo;今天下班的时候，我路过&lso;小乐惠&rso;，那里正好没人排队，我就买了几个鲜肉馅饼回来，等会儿先给你热一个，回家的路上，我吃过一个，里面的肉又多又新鲜，好吃极了，你一定喜欢。&rdo;她说完喜滋滋地走出了我的房间。

好奇心战胜了我对篮球的渴望，我跟上了她。

&ldo;老爸上哪儿去了？&rdo;我问道。

她没回答，脚步匆忙地赶到洗水池，哗哗打开了水龙头。

&ldo;妈，他到底上哪儿去了？为什么他每个礼拜都有三个晚上不在家？&rdo;我走到她身后。

老妈低头冲洗碗筷，对我的话充耳不闻。

&ldo;妈！&rdo;我嚷道。

&ldo;致远‐‐&rdo;老妈低头摆弄着碗碟，洗洁精的泡沫弹到了她的衣服上，她也全然不顾，&ldo;你把书念好就行了。你爸的事不用你管。&rdo;她心平气和地说。

我对她的回答一点都不满意。为什么大人在要求孩子诚实的时候，自己却不能以诚相待？

&ldo;妈，如果他是别人的老爸，当然不关我的事，可他是我的……&rdo;

我的话还没说完，老妈便骤然关掉了水龙头，厨房里瞬间安静了下来。她回过身来看着我，令我惊讶的是，她脸上的神情非常平静，不生气不伤心，也不烦躁。

&ldo;我也不知道他去哪儿了。但我肯定他不会做什么违法的事。既然如此，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他有他自己的爱好。&rdo;老妈有意识地停顿了一下，&ldo;你现在的主要任务是学习，把书念好就行了，其他什么都不用你管。别忘了，明年你就念高三了，我听人家说，高二如果不打好基础，高三就很难翻身。&rdo;她在暗示，我现在的提问是在占用我宝贵的学习时间。可我认为她这时候搬出这套陈词滥调，无非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逃避我的问题。可其实，那只能让我更好奇。

有一句话在我脑海里已经盘旋了好久，我觉得我现在必须说出来。

&ldo;妈，难道你就不担心我爸跟别的女……&rdo;

&ldo;不！&rdo;她突兀地打断了我。

我们对视着。

她知道我在问什么。她不想听，也不希望我问。

&ldo;妈，你对老爸可真好。&rdo;隔了会儿，我说，我想我要是用&ldo;宽容&rdo;这个词可能更贴切，但不要紧，意思差不多，&ldo;你让他尽情去做他喜欢的事，那你为什么不这样对我？&rdo;我问她。其实，我很想去参加一个空手道培训班。

老妈轻叹一声，又转过身，重新面对洗碗池。

&ldo;致远，你当然不同，你还是孩子呢。用人家的话说，你的人生观还没形成，你不知道自己的爱好会对你今后的人生产生什么样的影响。所以，我当然要替你把好关。&rdo;她回答得可真是冠冕堂皇。

&ldo;那老爸的爱好是什么？&rdo;我追问了一句。我实在非常好奇。

老妈又笑了。她虽然背对着我，但我怀疑她可能在皱眉头。

&ldo;他跟你不一样。他是大人，成年人了，他喜欢什么是他的自由，只要没干什么违法的事就行了，还有‐‐&rdo;她停顿了很长时间才说下去，&ldo;不管发生什么，只要你父母能够和睦相处就行了。我跟你爸的感情很好，这你应该能看出来。&rdo;

这倒是真的。在我同学的父母中，他们恐怕是少见的模范夫妻。他们从不吵架，从来没有冷战过，当然，更没有打过架，其实，他们连对方的坏话都不曾说过，每当我跟他们其中的一位在一起时，听到的总是关怀、维护和辩解。

&ldo;你妈是啰嗦了一点，可你要知道，那全是为了你好。&rdo;

&ldo;是，她是管得太多，可如果你是别人家的孩子，她才不会管这种闲事。&rdo;

&ldo;她只是个初中毕业生，你不能指望她像大学教授那样懂得民主。在给你买吃的之前问下你的意见就不错了，要求可别太高了。&rdo;每次我向老爸抱怨老妈时，他总是翻来覆去这些说辞，他从来没背着老妈说过她一句坏话，甚至于每当提起她时，他脸上还总是充满了感激。&ldo;你妈真的是个好人，我娶到她真是太运气了。&rdo;他每每还会有这样的感叹。

可是，我从来不觉得我妈是个出众的女人，她长相一般，中等个子，发型老式，穿着也非常土气。我见过她年轻时的照片，那时的她只能算长得清秀，实在谈不上漂亮。而且她也并不能干，她不怎么会做菜，家务也做得不怎么样，打碎碗碟是常有的事，有时候，还会把容易褪色的衣服随手丢进洗衣机，等她发现时，常常为时已晚。有一次，她将一条红色短裤跟老爸的白衬衫混在一起，结果当她将那件衬衣从洗衣机里拿出来的时候，它已经变成了粉红色。我想，如果换作别人的老爸，一定会为此大发雷霆，即便没有这样，也至少会抱怨一下，然而，在我们家，老爸只是拎着那件衣服朝我妈笑。

&ldo;我穿粉色衬衫会不会太花哨了？&rdo;他问她。

&ldo;没关系，那就是你的风格。&rdo;她答道，说话的时候，还颇有些轻浮地捶了一下老爸的胸膛。后来，老爸还真的就穿着那件衬衫去上班了。我把这事告诉我的哥们叶余青后，他嬉皮笑脸地用胳膊肘顶我，&ldo;你爸妈感情不错，他们一定经常干那个。&rdo;哈，其实，我也这么觉得。要不然，似乎就没法解释我爸对我妈的这种&ldo;纵容&rdo;了。

可我实在觉得他俩不怎么般配。我爸在区文化宫的群工部工作。过去我不知道他到底是干什么的，只知道，他经常组织一些类似&ldo;歌唱比赛&rdo;、&ldo;舞蹈比赛&rdo;这样的活动，而参加者多半是文化宫里各个文艺小组的成员。他们大多年过四十，对文艺活动充满了热情，然而他们似乎永远不知道该怎么打扮自己‐‐我真讨厌那些把嘴巴擦得鲜红的老太婆在那里大言不惭地唱什么&ldo;阿哥阿妹情义长&rdo;。

我还知道我爸经常去参加电影拍摄，当然，他只不过是个群众演员。到目前为止，他演过的最重要的角色是在一部叫《怒海狂潮》的电影里，扮演男主角的老师。电影拍的是五四时期的事，他穿着青布长衫，严肃地望着教室里的学生，然后在黑板上一笔挥就写下了四个大字‐‐&ldo;还我河山&rdo;。当时我坐在电视机前，看着那一幕时，心中不禁思绪万千。我首先想到的是，假如在那个年代，我一定也会奔上街头去游行，去游行肯定比上课有趣得多；接着我开始暗暗佩服老爸，真没想到他的字那么漂亮；最后又觉得奇怪，为何老爸如此玉树临风，却只能当个小配角？我把这个疑问丢给老妈，她告诉我，就是因为老爸鼻梁正中的那个疤，即使化了妆也很难遮掩，所以他从来没轮上过什么好的角色。这时我才知道，老爸居然还是戏剧学院毕业的正牌大学生，并且出生于一个戏剧世家，原来我奶奶曾是一个话剧演员。

我对我奶奶的过去一无所知，印象中，她只是个喜欢搓麻将的老太太，手腕上总套着一个翠玉镯子，说话时还带着纯正的京腔。我也见过她年轻时的照片，的确非常漂亮，五官的轮廓无可挑剔，穿旗袍的样子，可以跟任何一个旧时代的大明星相媲美。然而非常可惜，她跟我爸的命运相同，从未演过主角。大概是因为她个子娇小的原因，在舞台上她演过《日出》里一个名叫&ldo;小东西&rdo;的雏妓，也演过《家》里的梅表姐‐‐我没看过书，据说是个多愁善感的女子。我奶奶是在五年前去世的，她死的时候，跟别的老太太没什么两样，同样是干瘪的身体和僵硬的脸。我们在她的枕头下面找到一块叠得整整齐齐的白色丝帕，它散发着一股陈旧的玫瑰香，帕子的角落里有人用银色丝线隐约绣着两个字：君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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