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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回到岸边的院子里,沈晏清睡在里屋,白衡散掉身上的酒气,坐在外屋的堂下,数墙上挂画里的桃花。
打更的时间过了午时,白衡一惊醒,听见后门有人敲门。悄悄过去,正是晚上见过的殷水虎,还有今晚上本该和比武招亲的胜者共入洞房的殷荣二人。这两人穿了便装,外面披了黑袍,打眼一瞧,谁也认不出这两人会是谁。
白衡皱眉,他早知道沈晏清会来到日月潭是遵了太墟天宫的号令,有他要做的事情。
这三天来,白衡时常觉得煎熬,一面是觉得自己不该贸然顶替金玉开的身份,一面是觉得怪异。
他根本不认识金玉开,一点装不出金玉开的模样,当时一念之差,这三天里漏洞百出,早该被扫地出门。
但沈晏清和一众太墟天宫的人,都好像各个都成了睁眼瞎。
多体一魂共用一张脸听上去惊悚离奇,可沈晏清又不是没见过他,白衡如何猜不到,沈晏清早就知道他是谁了。
他不知道沈晏清这么将错就错到底是要做什么,也乐得看这场戏要演到什么时候去。可今晚半夜来人,真叫他疑心乍起了:“你们两个今晚上来这里做什么?”
殷水虎道:“大人不是叫我忙好了再来吗,白日里人多眼杂的,说什么都不方便。小儿成婚确实腾不出空来,晚上荣儿灌醉了人,现在正是能再见的机会。”
这话好像是没错的,白衡想了想:“他确实说过,我进去问问,你们在外面等着吧。”
殷水虎和殷荣跪在屋外。
白衡走进里屋,屋子里的四面窗紧闭着,床头有一盏幽幽的灯。
沈晏清趴在床头,苍白的一张脸,半点没有睡过的痕迹,一双点漆般的眼睛望过来:“有人来了?”
白衡顿时明白,今晚的一切尽在沈晏清的掌握中。哑然失笑道:“你都知道了,还有什么好问的。”
沈晏清白他一眼:“你叫他们进来。”
殷水虎和殷荣两人很快地进来了,白衡猜测沈晏清早就知道他是谁了,不愿意掺合太墟天宫的事情里,本想退到屋外去,沈晏清叫住他:“不准走。”甩手一个扇子砸到白衡的身上去,这档子耍赖卖娇的桥段,他做得浑然天成。
没有点明,但白衡想到沈晏清要他留下来做什么。
他拿着扇子,站到床沿,给沈晏清扇风。想他一个名震五域的天之骄子,在这儿做奴婢干的活,真是会叫人大跌眼镜的,偏偏这几天他已经熟手至极,好在殷水虎和殷荣两人也没认出他来。
殷水虎跪在地上道:“多谢主子指点,我和小儿思前想后,总是担心打扰了主子休息,挨到这点儿,生怕再耽误下去,坏了您的大事,这才赶紧过来了。”
沈晏清拨弄棋篓里的白子,道:“怎么,他知道你要改玉牒的事情了?”
殷水虎说:“这次荣儿和五行门的弟子成婚,荣儿用的玉牒是殷临的,但那五行门弟子用的却是宗族里的新牒。刻上去后,就难改了。殷长春当然不高兴,可他后悔已经晚了。”
“老七和我说他下午去见了老五一面,像是起了疑心,要打个主意,弄死这比武招亲来的贤婿。名义也是响当当的,这是荣儿的新郎,和他一块儿入洞房的也是殷荣而不是他儿子殷临,到时候殷临要真回来,那一切岂不是乱套到了极点。老五劝他等大人们走了再动手,殷长春却说他等不住,等到真的大局已定,殷荣就真的成了殷临,他就要追悔莫及了。您看看——”
沈晏清冷笑:“让他弄死好了,你去帮他,要越快越好。”
殷水虎道:“我和荣儿也是这么个主意,怕殷长春真的起了疑心。这也真是奇怪,前几天他还夸我主意不错,用荣儿瞒下了殷临离家出走的事情。恐怕是今天他瞧见玉牒刻盘,生怕一切将成定局,才慌了神。等这人死后,他的疑心就能打消大半了。不过此人——冯经武是五行门掌门的首徒,他要真死了,五行门恐怕不会善罢甘休,这些年来,水月洞和五行门的交易往来也有不少,此事难以善了……”他絮絮叨叨,有些啰嗦又极其详尽的说了许多。
白衡隐隐听出些门道来。恍然明悟,沈晏清早就知道真正的殷临已经和人离家出走私奔了,面前的“殷临”是假扮的殷荣。
殷水虎这些年来和太墟天宫勾结,眼下正是发挥他这枚棋子的时候。
殷荣用殷临的身份和冯经武成婚,那么不论和冯经武成婚的“殷临”是真是假,冯经武已是水月洞族长的乘龙快婿。
冯经武在五行门的地位不低,只要他认“殷临”是真的殷临,那么五行门也会认“殷临”,当日比武招亲所有亲眼见到的人,也都会认这个假殷临。
如此一来,殷荣就真的成了殷临。
再过个几十年,水月洞就到了殷荣这个少族长的手里。
殷长春无法再拨乱反正,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杀了冯经武,将这桩婚事一拖再拖下去。
殷水虎犹豫道:“只是我们千挑万选,才选出来冯经武这个身份地位都恰当的人选,平白杀了,要是选不出第二个怎么办……殷长春正在怀疑我们,他有了戒备,纵然我们这次帮他杀了冯经武,他暂时不怀疑我们了,可他若是借着这个由头,叫停了‘殷临’的婚事,我们岂不是错失了良机?就怕耽误了大人的事情。”
“不。”沈晏清说:“殷长春的疑心没有打消的一天。等冯经武死后,我会代表太墟天宫赐婚,不过我想,等不到那一天,水月洞已经大乱了。”
此言一出,在场的殷水虎和殷荣头压得更低,不敢直视沈晏清。
这父子俩退下后,白衡要随他俩一块儿出去。沈晏清又叫住他,嗔道:“我让你出去了吗?”声音冷冰冰的。
结合着夜谈时沈晏清明摆着一副要害人害己的阵仗,白衡很难不怀疑他深更半夜地叫住自己是不是要拿他开刀发难,他左右四顾一阵,最后目光落到半坐在床上的沈晏清身上,笑起来:“你要我做什么?”
沈晏清原本想好了顺善如流的对话腹稿,但见到白衡这副油盐不进的冷淡姿态,气不打一处来。语气上不见得多好了,阴阳怪气地说:“我让你做什么,你就会去做吗?说得我好像怎么使唤你了一样。”
白衡手上的扇子刚放回床头的橱柜,他低头扫了一眼自己的右手,在心底用沈晏清的声音回答自己:‘大丈夫做点小事情怎么了!很要紧吗!’想是这样的。于是不去说这个话,自讨苦吃了。
此举瞒不过沈晏清的眼睛,这下他更要大发雷霆了:“好啊,我没话要说了你走吧!”
沈晏清迅速吹熄了烛火,翻身滚进床里,就当这世上没有白衡这个人。毕竟今夜他败局已定,再说下去,不管什么话,总之他的脸是大大的丢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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