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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难每天都会送来上课笔记和作业,但一次又一次地被因果扔在地上,她扔一次他就捡一次,直到她不耐烦地打开本子,他立刻坐在病床边凑过去给她讲解题目。
病房里住进了些老人,每回他们两个开始吵架,他们就在一旁劝架,因果被老太太烦得慌,于是渐渐地也不闹腾了,听着忠难把每一个点都讲得透彻清晰。但时常地,因果会因为“到底是怎么想到的”而生闷气,一直不搭理他。
他这两天来好像又做过了发型,因果盯着他耳朵上又换了的十字架耳钉,那一排排的耳骨钉倒是没换。脸上也怪怪的,好像以前只能说有点好看,但现在整张脸明明没什么很大改变,就是很吸引人的目光。你说以前把他扔人堆里要好些功夫才能把他抓出来,现在好像他一回头一眼就能看见他抬起的眸。
忠难被她盯得很不自在,合上书本问她怎么了,因果看他校服也不穿,拉着他宽松的灰色毛衣说:“你回家换了过来的?”他好像被看穿了心思,佯装低头翻页,因果一般都默认他这是承认了。
“搞什么,打扮这么潮。”她松了手嘟囔,撇开视线去,因为她当真觉得忠难这副样子怪心动的,虽然他平常只要站那儿让风吹着头发就能让她陷进去一阵,但现在这样太过犯规了。
怎么一个从小看到大,里里外外都知根知底的家伙,每看一次就多一分奇怪的感觉。本来每回见他来都想赶他出去,但他每回都换特别适合他的休闲潮服,跟那蓝白麻布袋校服完全就是两个人。久了还有些想念他穿校服的样子,随口说了句“你还是穿校服好看”,第二天他真就穿了校服来。
因果看着久违的蓝白校服,感慨他这副模样是最单纯无害的。
“其他就有害了吗?”他把书包放在了椅背上。
“嗯,可以毫无保留地扔进有害垃圾桶。”她直言不讳。
就这么一直到能拆了腿上和脑袋上的绷带,她试图下床却因为太久没站立而一下就腿软要摔在地上,忠难一把抱住了她,她浑身上下都是一股消毒水、石膏、绷带的味道,本应没有任何少女的刻板香味,但他只是将这副瘦弱的身体抱在怀里,心脏就砰砰直跳。
“我好像条刚有了腿的美人鱼...”她自嘲说,“我都忘记怎么走路了。”
他扶着她适应人的腿,不一会儿作为人腿的记忆就回来了,她感觉自己重获了一双新腿,走起路来比以前更为轻盈,不过还是走得不顺畅。
忠难等她办完出院手续,搀扶着她回家,上楼他甚至背着她,她本来说自己能走,但走两步又累了,只能靠在他的背上。有些楼层的灯是好的,就这么忽明忽灭地走上了楼,走到最后一层转折处,抬头就能望见白宵手夹着烟,在门口候着,不知道是因为听到因果的说话声还是早就知道她今天回来。
他当做没看见她,连“白阿姨”都不喊了,背着因果走上了楼梯。
忠难放下了她,只听白宵小声碎了口“没礼貌”,把因果拽进了门,他下意识要去抓住她的手,但被她轻轻一推——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因果被那扇门吞没进去,将他隔绝在外。
他在门口站了好些会儿,不知道该做什么,门里传来骂声,他慌忙把耳朵贴上门,隐约听见白宵说着“什么叫我生你是为了让你成为我?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养不熟的白眼狼。你跟你妈我当年差了不止一点半点,这副死样、啊?长又长不高,你遗传到我什么了?还要成为我?”
因果呜咽的声音断断续续地透过门传出来,他站在门口,一动也不动,分明知道不能再做旁观者,可是他该怎么做?行动已经先理智一步,敲响了门,但他毫无计划可言。里面的人似乎都没听到这怯懦的敲门声,他一鼓作气重重地拍门大喊:“白阿姨,我有道题想问问因果,可以开一下门吗?”
这声终于是传了进去,打骂声戛然而止,脚步声随之而来,门吱呀地开,白宵自从见了忠难那副不再是乖孩子的叛逆样就对他没什么好脸色,她手抵着门框满脸虚假的笑容:“现在很晚了,乖孩子该睡觉了,我们果果要睡了,你也一样。”
于是不由分说地重重关上了门。
忠难甚至没能说一句话,愣了会儿神,再度听到因果的惨叫,他下意识去拍门,但门里嘶叫打骂根本不停,他崩溃地大喊着“白阿姨,我求你了”“我求你开开门”“因果、因果——”
甚至楼上都走出来骂他小点声,他扯着那人的胳膊说救救她,但他一副见了晦气东西的样子推开忠难说“你小点声就完事了,他们家经常这样”,然后头也不回地上了楼。
他绝望地站在那里,想打报警电话,但是他以前也打过的,根本没有用。因果自己也不说,好像提前就被白宵编排了说辞,结果只有不了了之,而苦痛还在继续。
他就一直站在漆黑的楼道里,痛苦地听着她痛苦的叫声,冷风刮进他宽松毛衣敞开的白衬衫里,这件毛衣本就不是很厚,甚至可以说轻薄,风刮得他四肢僵硬,浑身冰冷。
为什么他又在旁观她本该可以阻止的悲惨?
下次、下次——每回都是这样,可她总要松开他的手,不愿接受怜悯地独自承受苦痛。
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结束这场荒谬的舞台剧?
直到周身只剩冷风刮过树叶产生的呼呼声,一切寂静如死,他方才进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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